种玉心田上(91)
二人说完,刘钰便将若芯带到园子里的另一处小院,这个小院是同怡红院对称着修起来的,分列在假山两侧,没题字,因暂时用不上,也就没摆设布置,只寻常打扫得干净。
他又差人去怡红院借来些跳舞的衣裳给若芯挑拣,一并让请来一个会弹离人怨的姑娘,不成想,来的是个男乐师。
那男乐师恭敬对着刘钰一拜:“二爷有礼。”
刘钰见来人是个男的,面上不悦:“不是让会弹唱的姑娘来么?”
乐师道:“姑娘们没有会弹离人怨的,那是宫里头传出来的曲子,会的人极少,小人因是从东京来的,被一位宫里出来的乐师教过,故而会弹,满扬州也就只有小人会弹了。”
刘钰道:“那有劳了。”
刘钰本想叫他隔着屏风弹奏,可那屋子里陈设简单,并没有屏风。
思索间,若芯已换了衣裳出来了,那大红舞裙衬得她飘然,脸上却带了面纱。
刘钰拉过她问:“你戴面纱做什么,我又不是没瞧过你。”
“嬷嬷教的时候就是这样的,不戴面纱舞不出来。”
不想那男乐师抢白道:“二爷有所不知,那离人怨就是要戴着面纱舞才好看。”
若芯不妨堂屋里来了个男人,转头去看,只见那人高高瘦瘦,玉树而立,又生的眉清目秀,言语间顾盼生辉,她还是头一回见这样的男人,有些像女人。
刘钰推她:“去舞吧。”
若芯走到客室正中,充那乐师盈盈一福,那乐师亦举手拜了拜,乐起,她翩然而舞,动作虽不说行云流水,却也飘逸灵动。
那乐师自负才华斐然,弹的曲子天上有地下无,可他最喜欢的就是这首离人怨,寻常虽用不到,可私下里,却是一抚上琴,便出了这曲,常憾于自我欣赏,没想到今儿竟派了用场,还是同眼前这位东京来的翩翩小姐。尽管若芯舞的并不十分好,可意境使然,竟令他忆起第一次学这曲子时见人舞的一般,只觉若芯越舞越妙。
他是扬州城里难得的曲艺人,记忆里的场景呈现至此,越发觉得这琴这舞,高山流水足矣,嘴角的笑意止不住的往外溢。
刘钰虽不通舞乐弹唱,可也赏过不少,一眼便瞧出若芯随那曲子舞的吃力,可跳舞之人是他心里人,这会子看她,怎不觉美到了天上。
他身子慢慢后倾,眼睛一刻也挪不开的看若芯费力舞着,心里没来由的想,怎就没早日接了她们母子到身边来,这样好的日子,必得长长久久的过下去才不枉来这世间一遭,心里头一片春意盎然。
若芯轻舒长袖,衣诀翩翩的转了起来,她愈转愈快,忽的一个趔趄,脚下不稳,将自己甩了出去,狠狠的撞在了客室的椅子上,只听当的一声,唬了刘钰一跳,须臾间又一声响,竟是那乐师的琴弦断了。
那乐师立刻跳起来,几步上去,扶住若芯,一脸担忧道:“姑娘没事吧。”
说罢盯着若芯带着面纱的脸瞧,却只能看见她略带痛苦的眉眼。
刘钰虽也起身,可他离得远,哪赶的上扶,见那乐师这般没规矩,一把抢过若芯,怒道:“放开,你是谁叫来的,懂不懂规矩。”
低头见怀里人捂着额头痛苦的呻/吟,恼道:“你舞那么使劲做什么,想死啊。”
刘钰摘下她的面纱,捏着她的下巴查看,见那额头已见了血,脚也扭了,愈发气恼,抱起她回了月梢院。
那乐师回过神来,见常胜崔他走,赶着抱起琴,出去了,临走还不忘问一句:“敢问大爷,方才那位姑娘是?”
常胜见他竟还敢问,瞪了他一眼:“公子也是,怎么还上手去扶我们姑娘了,那可是爷心尖上的人,你也不怕惹恼了爷。”
说罢将预备好的银子给他:“这钱陪公子的琴,这厢有劳公子了。”
刘钰将若芯抱回月稍院,叫莲心拿了药,亲自给她涂抹。
好半天,若芯才觉不那么疼了,她试探着问刘钰:“二爷答应我的还作数吧。”
第71章
刘钰气道:“爷若说不作数, 你怎么着,再起来给我跳一回。”
若芯小脸登时难看起来,抽出被他握着的手,气道:“我为了二爷, 舞的都要破相了, 二爷却在这里跟我耍赖。”
刘钰忿忿道:“你就作死吧, 就知道你从早上起就没安好心,常胜几番要来回事, 他一靠近爷, 你就来缠爷,你以为爷是瞎的,瞧不出来是么?他要回什么爷还不知道,你要跳便好好跳, 把自己甩出去做什么,苦肉计?打量爷吃你这一套么。”
若芯见刘钰一脸恼怒,心里转了转, 竟是说:“我怎么瞧着二爷吃这一套呢, 我别是找对了应付二爷的法子。”
刘钰闻言一愣, 心里暗道不好, 这女人几番探他的底, 竟都成了,面上一黑,恼的骂她:“你上脸了是吧。”
若芯听刘钰说‘上脸’,又见他抬了手, 下意识里觉着惹恼了他, 忙抬起两只手, 捂住了脸, 慌道:“别打我。”
刘钰气的将她的手从脸上拽下来,真就想再给她一巴掌,他气愤不止,没想到如今这般窝囊,竟叫个女的拿捏在手里。
“前儿送殡的路上打你,爷根本就没使劲,你那脸是什么做的,一碰就留印子,很该多打几回,等皮实了,看你还闹,那日守着康家人,你竟敢招摇着倒下去,是想叫外人都以为爷待你不好是不是,你是不是存心的,好的不学,倒学会跟爷使心思了。”
他寻常抬手打人,自是为了解气,可那日刚抬起手来,便见她吓白了脸,手上顿时搂住了劲。
那日若芯确实不觉得疼,只知道这阎王爷守着外人,不留情面的打她,她心里恼怒,也不知是他打的,还是她自己吓得,一个没站稳,便倒了下去。
此时,听刘钰说出这理直气壮的话来,竟觉十分可笑,脱口道:“爷抬手打人,没打疼,倒有理了!”
“你……”
若芯失言,心道,她撞昏了头,怎么同这位爷讲起道理来了,怕他又生气,忙扑到他怀里哄他:“你有理,你是天上地下最最有理的,我下次再不敢倒下去了,不过话说回来,爷你要是再想打我了,倒是找个妥当的地方,叫我能有个靠着的地儿扶一扶,若有人在,也好叫人知道你没使劲,就是寻常碰了碰我。”
“你……”
“可我得提醒二爷,那些打过人的,许能知道你没使劲,可那没打过的呢,要不,要不我还是同人说吧,下回你再打我,我就说我不疼,就是长的白了点,这才脸上留得印子。”
说着说着,一时没忍住,笑了起来,她当真觉得可笑,这般说出来奚落刘钰,只觉被他打了一下,也没那么委屈难受了。
刘钰搂着她,不自觉勾了勾嘴角,也想笑,可他不傻,知道这女人在取笑他,忍住笑,将她从怀里拔/出来。
“笑够了吗?若是笑够了,就同爷说一说你那信的事吧。”
若芯身上一哆嗦,再也笑不出来了。
若芯去换舞衣的空,常胜就将东京探来的报给了刘钰,刘钰那会子高兴,没当场发作。
可见这女人不再笑了,刘钰心里竟堵了上来,他知道,这女人怕他,满怀心思,想着如何应付他,可他是真把她放在心里头,小心翼翼的疼着,从不想叫她费这些心。
他能察觉他同若芯之间横亘着许多阻碍:五年前的那桩事,悬殊的门第,道不同的处事方式,还有她的青梅竹马,刘钰心里明白的很,若芯不可能跟齐弘毅有什么瓜葛,那五年里都没发生什么,犯不着都嫁人了,还生出别的心思,可一碰上她的事,他就失了理智,做出来的事也莫名其妙。
“信上写了什么?”
若芯缓缓说道:“扬州的风土人情,你若不信,等回了东京,我拿出来你瞧,我从府里往外送信,过小厮的手,想必你都瞧过了,我没叫晴儿给我往外送过一封,这个你自可以去盘问她,原是没什么可写的,也怕,怕万一叫你知道了吃起味来,不管你信不信,叫不叫人盯着我,我都清清白白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