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玉心田上(156)
倘若康氏没来钟毓馆之前听了这二人说的,怕不会念着孙氏说的那些好处,真去劝说刘钰给若芯进补,可此时,她脑子里全是若芯那张干净澄亮的脸,孙氏的话再勾人也没能听进去。
许是上了岁数,那一瞬间,她竟莫名其妙想起了若芯母亲,都是爹娘双亲养大的孩子,倘若她们知道自己女儿这般,做父母的怕不会心疼死。
直到回了长春馆,康氏都没说一句话,她神思疲累,一回来就叫人伺候着睡下了。
崔氏和孙氏这才从长春馆前后脚的出来。
孙氏只当闲聊着说:“姨奶奶进府那年,虽是你教的她,可这一两年里也没见你同姨奶奶多亲近,倒这样替她说话。”
崔氏:“明人不说暗话,我就是教过姨奶奶,才知姨奶奶那寡淡性子,是断不肯拉拢咱们这些人的,倒不像姐姐,这么多年把宝都压在了月姑娘身上,没想到那姑娘出师不利,去钟毓馆这么久了,也没见冒个头。”
“你......”
崔氏:“话说冲了不是,说一千道一万,咱们都是奴才,太太面前若不把话说尽了,回头就要派我们个不是,便是姐姐你说了我的话,我也是要把姐姐说的那些说给太太听的,不然,太太要咱们这些上了年纪的老货做什么,你说是不是。”
孙氏这才缓了脸色,点了点头道:“这话说的是。”
崔氏叹口气又道:“依我说,那损阴德的事断断做不得,如今二爷这样警醒,那院里一有个风吹草动,二爷立时就会知道,太太只怕连根针都插不进去,太太若当真要管,就冲二爷那劲,说不准就会为了姨奶奶同太太翻脸,真到那地步,府里可就没那安生日子过了。”
孙氏却道:“你把心放肚子里吧,我伺候太太这么多年,太太什么意思还是能看出来的,她嘴上虽没说保大还是保小,可意思明了,她是不会管的。”
长春馆内室里,说是睡觉,康氏却只眯着,怎么也睡不着。
到了晚上用饭时,她心里的慈悲之气一淡,便又硬起心肠,继续做她的当家主母。
刘斌从前头一回来,她就缓缓同他说了这事,末了道:“老爷,若芯来府里两年了,伺候钰儿,伺候我,不可谓不殷勤,她是个难得的好孩子,最要紧的是,钰儿十分怜惜她,阿元也还小,离不开母亲。”
谁都不想面对这样的选择,即便是刘钰康氏心中已选了大人,也都不愿宣之于口,毕竟她肚子里怀的是刘家的骨肉。
可刘斌就不一样了,他同他儿子的妾没什么交情,自始至终只在乎孩子。
刘钰没想到他爹大晚上的,把他叫到了外书房,还知道了所有的事。
这位一家之主直接吩咐他:“保住孩子。”
刘钰脸色瞬间冷下来,看着他爹,没头没尾的说:“儿子没记错的话,阿元刚抱进府时,爹是不喜他的吧。”
刘斌:“同阿元什么相干。”
刘钰难得这样认真地同他爹讲道理:“儿子知道爹心里是怎么想的,爹觉得阿元是外头养大了抱进来的,不如府里养大的孩子干净,便一直不肯抱阿元。”
“荒谬,谁同你说的这些。”
“直到爹发现阿元会读文章会背诗,同大哥小时相像,爹才对他另眼相看。”
“你.....”
“若不是阿元聪明,爹也不会这样看中若芯的胎,爹是觉得若芯再生的儿子也能同阿元一样,正好生出来给大哥做后,是吗?”
“你这个孽障。”
“爹就这样看不上钰儿,心里头只有大哥吗?”
刘斌没能抗住他儿子一步一步的逼问,大怒道:“你,你为了个妾,这是要气死你老子么。”
不由红了眼,心也跟着抽疼起来。
刘钰每一句话都戳在了他爹痛处上,心里隐隐觉出一丝快感,这些话尘封许久,终于被他说出来了。
作者有话说:
哈哈,洗白了一个,又搭进去一个!心好累!
第123章
父子俩俱都沉默下来, 屋中只有刘斌浓重的喘气声一呼一吸回荡着。
刘钰喉咙滚了滚,鼻子里有些许酸涩,他分明有一千种办法对付他爹:拿自己的前程威胁,找人给他爹捣乱, 却下意识里选了最伤人的这一种。
他知道他爹有多疼阿元, 疼阿元也不全是因为他死去的大哥, 也知道自己当初被抱到太子府时,他爹也曾去祖父跟前尽力阻拦, 可他就是在心底深处默默羡慕着小时候的哥哥。
那些积压在心的话一经倒出, 刘钰紧绷的神色不由松了下来,跟他爹说话也不再咄咄逼人:“爹,若芯她还会有孩子的。”
“那这个呢,这个就不是你的孩子了么?”
没出生的孩子算不算孩子, 这事不好说,皇宫大内以皇嗣为重,只要是怀了孕的都算, 高门显贵便多效仿之, 虽没有皇位要继承, 可也有爵位家产要传下去。
刘斌甩出来问的这句, 正是刘钰和康氏闭口不言的原因, 他们只能在心里默认了想保住若芯,却不敢张扬着说出来,否则就是要害刘家断子绝孙,死后哪有脸去见祖宗。
可....刘钰似乎还没想过死后见祖宗的事儿, 他说:“我不要这个孩子了。”
刘斌难以置信的看向他, 啪的一掌甩了过去:“逆子......”
再没了方才被他儿子戳心肺时的心疼和纠结, 直接传了家法, 一鞭子一鞭子的抽在这忤逆不孝的混账身上。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刘斌做一家之主后记得最牢的就是这句。
其实,他方才被儿子逼问时,很想替自己辩解一句:“钰儿,爹疼阿元不是因为阿元跟你大哥像,是因为你从小就不跟爹亲。”
心里分明软成这样,也不过才两三句话的功夫,就在祖宗家法面前硬起了心肠,将不孝子打的血肉模糊。
刘钰挨家法挨惯了,被小厮拖回外书房后,心里反痛快不少,大约是身上疼了心里就没那么疼了的缘故,他趴在外书房的床上伤神的想,他爹他娘都还好对付,最难啃的骨头还被他圈在院子里关着。
若芯听人说刘钰挨了家法,吵着闹着要去前头看他,可大门紧闭,没人敢放她出去。
自那夜后,贴身伺候她的人被刘钰吓怕了,死死盯着若芯的吃食,一有不对马上禀报,生怕二爷又来发难。
最头疼的还是田嬷嬷,若芯在她跟前儿又哭又闹的要见刘钰,怎么劝都不肯消停。
老嬷嬷被她磨的头都要炸了,当了一辈子差,可也没见过这样固执的主子奶奶。
这天,她伺候完姨奶奶吃饭,交代了丫头几句,就回了屋,正碰见她媳妇宝琴往外走,要回家一趟,便嘱咐她:“家里的事张罗完了就快回来,奶奶天天闹腾,我一个人实在应付不过来。”
宝琴道:“我今儿晚上在家住一晚,明儿办完家里的事,就雇辆车回来。”
田嬷嬷:“二爷身边的管事不是说了,让拉你回家的马车,在家跟着住一晚,明儿再给你拉回来。”
宝琴只道:“别住了吧,妈也知道这府里的人金贵,张罗着招呼车夫还得费我的功夫,再者,咱们不好仗着二爷高看一眼,就这样装腔作势的。”
田嬷嬷笑了笑:“我的儿,还是你懂事,我们老何家娶了你,可不是捡着宝了。”
这田宝琴是田嬷嬷千挑万选了,给她那混账儿子娶回家的,娘家也姓田。
这边宝琴刚到家,就见刘家的另一辆马车在她家院门口停着。
宝琴一拍脑门,恍然自语道:“可不是忙忘了,今儿是二爷给家里送月例银子的日子。”
田嬷嬷虽说不在刘府当差了,可刘钰心系乳母,照旧每月叫人给她送月例银子,外头的管事小厮不知道田嬷嬷跟她媳妇去了府里,这才又送到家里来了。
刘钰小厮吉武在田嬷嬷家等了一会儿,见宝琴回来了,忙迎上去:“奶奶回来了,早知奶奶和嬷嬷去了府里,我就不跑这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