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风华(89)
沈时砚倏地抬眼,眉心慢慢敛起,显然是明白过来她想说什么了。
楚安则愣了愣,而后点点头:“记的啊,怎么了?这两件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还能有什么牵扯吗?”
“两件事情的本身并无牵扯,可它们都有一处疑点相似,”顾九缓缓呼了口气,声音不自觉带了丝颤抖,“如果......如果在破庙里的乞丐真是孙惊鸿,而五年前......前往吴中任职的另有其人呢?”
楚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接连几次张了张嘴,都没能说出半个字来。楚安忍不住来回踱步,借着动作来抵消内心的惊讶和愕然。
顾九见他如此,叹了口气:“我知道有些匪夷所思。”
“岂止是匪夷所思,简直是天方夜谭。岑四娘子和孙惊鸿怎能一样?!”楚安惊得倒吸两口凉气,满脸写着荒唐,“孙惊鸿可是前往吴中上任的朝廷官员,这又不是话本子,偷天换日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发生在他身上!”
楚安又指了指王判官送来的册子:“孙惊鸿五年前受命去吴中治水时,可是带了家眷,一个正妻,两个儿子。而且从汴京前往吴中需要好几日的车程,我估计他们十有八九还带了随行照顾的仆从婆子。再者,还有朝廷派去护送孙惊鸿上任的吏卒,告身敕书,沿途经过各州县所需的批文,到吴中后与当地官员的见面交涉,这一步又一步,无论哪一环出了差错,冒充的人都死无葬身之地!”
说罢,他忍不住扶额,连连摆手:“不可能,偷天换日这个猜测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顾九也知道这个想法有多么令人难以置信,默了默,无奈道:“可能性是很小,但这也不代表一定不会发生。”
顿了顿,她又道:“如果那乞丐身份没有什么要紧之处,为何钟景云在杀死他后,还要用石头毁了他的容貌?”
“没错,”楚安道,“那乞丐的身份肯定有问题,但绝无可能是孙惊鸿。而且你别忘了,那时告诉我们这些的村民说过,‘孙先生’这个称呼他并不确定。汴京城里那么多人,总不能只有孙惊鸿一个人去过吴中吧。”
顾九道:“你说的也没错,可去过吴中,且对吴中水利水势这些甚为熟悉的人却是少之又少。”
楚安一噎,停了会儿,又问道:“万一那乞丐并非汴京人士呢?”
顾九不说话了,只觉得被这复杂的一切搞得阵阵头疼。
“王爷,”她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沈时砚,“若真要细细论起来,符合咱们目前所得线索的人可是数不胜数,总要先寻个方向去查。”
沈时砚眼皮动了动,不知想到了什么,神情有些冷然。
顾九微微蹙眉:“王爷?”
沈时砚回神,看了两人一眼,缓声道:“这件事你们暂且先放着罢,我会让人再去查。”
顾九点点头,问道:“那钟景云那边怎么办?总不能一直让他当乌龟,缩着脖子不出来。”
沈时砚笑了笑:“不会的,三日后徐正要举行一场曲水流觞席面,汴京城凡有名气的文人墨客皆会前往,届时钟景云也一定会去。”
他合上册子,又道:“眼下已是午时,你们先去寻处酒楼坐下吧,我还一点事情要安排,过会儿我便去找你们。”
楚安道看了眼外面的太阳:“行,那我和顾娘子先去。”
“好。”
目送两人离开议事厅后,沈时砚又让王判官退下了,待厅内只剩下他与流衡两人,眉眼间的温和消失得干干净净,他垂着眼,面上神色难辨。
静了会儿,他在书案上铺了一张白纸,缓缓抬笔,迅速画了一副画像。
沈时砚把画像递给流衡,淡声吩咐:“你带着它速去吴中,暗中调查五年前往那里任职的孙惊鸿是不是这画中的模样。”
他慢慢敛起长眉:“切记,此事绝不可声张,否则定会引来杀身之祸。”
作者有话说:
我先说,这章好短小。
第67章 王孙不归17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顾九和楚安两人心里挂念着满脑门官司的案子, 便在开封府衙附近寻了家食肆,并未走远。
“呦,楚将军呐!”
食肆掌柜原本正倚在柜台后, 不停地拨弄着算筹,一抬眼, 瞧见楚安带了那位新来府衙不久的女官差进来, 连忙放下手里的活,将两人迎到一处安静的角落。
掌柜立即眉眼笑开:“楚将军近些日子都没来小店了啊。”
楚安摆摆手, 大刀金马地坐在木凳上,满脸愁云惨淡:“这些天调查旧案忙得晕头转向,哪里能得空。”
“重翻旧案?”掌柜不由愣住,而后叹息道:“时隔越久,查证越难,将军和娘子为民翻案, 还以清白,多有辛苦啊。”
顾九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若不是凶手用周志恒的死引他们去查三年前这桩冤案, 恐怕此事的真相永无得见天日之时。
楚安与掌柜又简单地聊了两句,便让掌柜报了些食肆的菜式,问顾九想吃些什么。
一连串菜名从耳朵飘入脑子里, 顾九只记得与“肉”这个字眼有关的东西。
“蒸羊羔肉,糖醋排骨,酒酿蟹……”顾九停顿了下,稍稍犹豫会儿,又道,“还有间笋蒸鹅。”
楚安评价道:“无肉不欢。”
顾九挑眉笑道:“然也。”
待跑堂把菜肴端上, 沈时砚才姗姗来迟, 手里还拿了一封书信。
顾九心底不由咯噔一下, 视线紧紧粘在那书信上:宁王亲启。
沈时砚在两人身侧坐下,将信封放在食案上,慢声解释道:“从澧州送来的回信。”
适才他前脚刚迈出府衙的大门,正要赶去与两人汇合,后脚便见一个驿差骑着马从远处奔来,停在他面前,急匆匆地翻身下马,奉上这封书信。
顾九默默叹了口气,心道,果然。
算算时间,的确应该有了回信。
顾九看了看满桌色泽诱人的美味佳肴,又瞧了眼那还没打开的信封,忍不住道:“王爷,咱们能等半柱香之后再打开看吗?”
沈时砚微微一怔:“怎么了?”
顾九抿了抿唇,有些不好意思:“我怕这信里又有什么惊天骇地的消息,看过后哪里还有心情吃的下去饭。”
“没错没错,”想到他与顾九关于乞丐身份一事的分歧,楚安颇为赞同,“这若是再讨论起来,我们二人也有力气。”
沈时砚不由失笑。
两人也只是嘴上这般说说,筷子还没动两下,仍是没忍住让沈时砚拆了那书信。
顾九和楚安不约而同地停下动作,神情有些紧张。
信上所写内容并不多,沈时砚快速浏览一遍,眉心微蹙:“澧州知府来信说,许家是在途径安乡县娘娘山时遇上的山匪。许家连同押送的官吏共五十七人,无一生还。当地官差清点尸体时,数目也对的上。”
顾九顿然觉得嘴里的食物索然无味,放下了筷子。
沈时砚继续道:“今年四月初在澧州的帮助下,当地知县亲自带兵上山剿匪,将盘踞娘娘山的各个匪窝尽数肃清。”
说到这,沈时砚忽然顿住,楚安却面露疑惑:“这是好事啊,既然娘娘山上的土匪们已经全部被抓,再审问许家一事岂不是方便得多?”
“没错,”沈时砚看他,“但问题是,安乡县知县并未审出与许家相关的事宜。”
楚安愕然良久,迟疑道:“也许是那些强盗故意隐瞒不说?”
沈时砚缓缓摇头:“大宋对匪徒盗贼素来以重刑惩处,而这时候知县以坦白从宽诱之,他们若是知晓许家一事,定然不会三缄其口。”
顾九敛眸,补充道:“而且匪徒多是劫财,可许家众人是被流放的罪犯,身上定无贵重物品,又有押送他们的吏卒随行,我若为强盗,像这种既没钱,还有极有可能惹怒官府的事情,是绝对不会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