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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风华(62)

作者:悍刀客 阅读记录

“夫妻恩爱,风雨同舟。”

二拜。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三拜。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礼成,入洞房。

男子起身,隔着喜帕温柔地落一吻于新娘额前。

迎亲的唢呐声还在继续,绵长悠扬的声响久久飘荡在山林间,似宾客祝贺,喜笑颜开,又似故人离别,哀痛欲绝。

便在这声声裂石流云的喜乐中,男子抱着新娘躺进棺木。

他轻轻掀开喜帕,静静地与那空洞无物的眼眶对视,惨白的面上终于泛起淡淡薄红,眸底尽是难以克制的深情。

“苓娘,”他嘴唇张了张,低声喃喃,“我没有负你。”

建元二年宵夜,你我于都门道初见,锦绣灯辉前,嫣然含笑,惊鸿一瞥,相思难忘。

建元三年初夏,再遇宝相寺菩提前,拾得佳人簪花,佳人赠某一伞。

......

建元六年秋末,三生有幸,得姑娘垂青,愿某如星卿如月,长相厮守,生世永不绝。

记忆中有关她的一切,走马观花。

唢呐声停,他缓缓闭上双眼,唇角却忍不住翘起。

“轰——”。

烈焰汹汹,瞬间将整个棺木吞噬,炽热的火舌在微风中不断摇曳高升。

刚赶到山脚下的众人,只见不远处火光滔天,顾九脚步猛地顿住,心如坠冰渊。

“快!”

楚安大喊道。

众人抓紧往山上奔去。

然而,却是迟了。

他们赶到时,只见几个身穿红衣,手拿唢呐的汉子惊慌失措地往这边奔来,嘴里破口大骂着神经病。

而在那些人身后,瑰艳又惨烈的大火与柳云苓的坟墓紧紧地融为一体。

楚安慌忙让人去救火,沈时砚却拦住他。

“晚了。”沈时砚道。

楚安急道:“我知道,但这是山上。”

四周皆是草木,这要是烧起来,整座山都废了!

沈时砚静静地注视着那浓烟不断的烈焰,轻声道:“你看。”

坟墓四周的土地被人挖成一个圆形水槽,大火劈里啪啦地跳动,却始终跃不出那水圈。

就像是一堵固若金汤的城墙。

墙外是这糟心又捉弄人的世间。

墙内是终得长相厮守的他们。

而那墙,是他们留存于这世间最后的善念,也是唯一的心愿。

待火焰燃尽,徒留一片灰烬和两具骸骨。

那焦黑坟前的墓碑仍然屹立不倒,顾九慢慢蹲下身,用丝帕拂去上面的熏灰,露出镌刻于其的字体。

柳云苓裴书之墓。

建元八年巳月九日立。

娶已所念之人,生死不论。

作者有话说:

计划中是要结案的,结果没写到,呜呜我是小辣鸡QAQ

第49章 喜丧.

“可惜君子诚以为贵,小人行无常贞。”

从梨山回来, 几人马不停蹄地折返回府衙西狱提审玲珑。事已至此,玲珑也不再隐瞒,将过往种种悉数剖开。

如顾九之前所想, 柳云苓与唐易未曾有过婚约,这件事从一开始便是唐家杜撰出来的谎言。

柳云苓是独女, 丧失双亲后便被唐老爷子接来汴京生活。不久之后, 唐老爷子去世,所留家底并不丰厚, 再加上唐文远那个药罐子和分不开家的遗训,唐家日渐萧条。

而柳云苓从泉州带来的那些钱财,就成了这一切的“救命稻草”。

起初,柳云苓得知唐家生意有难,慷慨解囊。但凡张氏和唐易开口,她都会伸出援手。

可便是这次次璞玉浑金的善意, 将她推进无尽深渊。

大房张氏垂涎柳云苓那丰厚的嫁妆,总是明里暗里地撮合她和唐易的婚事, 奈何柳云苓性情虽然敦厚温良,但在感情一事却是半分也不肯退让。

对唐易,她仅仅只有兄妹之情。

张氏心里的算盘打得响, 原本想着哪怕是现在不喜欢,只要将人牢牢拴在唐府,日子久了,两人也能生出些情分来。

不料这中途出了变故,柳云苓遇到了琴师裴书,两人一见钟情。

待唐家人发现此事时, 他们二人已经私定终身。两房怎会眼睁睁地看着这块肥肉便宜了他人, 于是他们就暗暗散播流言, 称唐易与柳云苓自幼便订了婚事,只待迎亲入门。

柳云苓不傻,很快意识到此事是有人从中推波助澜,她不愿与朝夕相伴的亲人撕破脸,便提出离京南下,重回泉州。

早已被利欲冲昏头脑的唐家人自然不可能轻易放人,恰好那会儿有采花贼作恶,城中百姓人心惶惶。张氏和唐易便趁此以不安全为理由将柳云苓软禁在院中。

无奈之下,柳云苓只能将父母留给她的那些房契田产尽数赠与唐易,既是全了这几年的恩义,也是为了能妥善脱身。

然而却不想这一举动直接要了她的命。

那会儿唐易正四处筹集钱财修建白云观,以此收揽人心,攀上高家这棵大树。柳云苓的退让,不仅解了唐易的燃眉之急,更让他红了眼。

按照事先约定,柳云苓将名下的房契田产转让给唐易之后,便动身与裴书离开汴京城。可唐易突然反悔,待柳云苓回院收拾行李时,支开院中仆役,将人锁在房中。

而裴书一直等到深夜也不见柳云苓出现,心急如焚,担心柳云苓出了什么意外,便前去唐府寻人。

夜色弥漫,万家灯熄,唯有瓢泼大雨,冷意沁入骨髓。

唐易一脚将裴书踹倒在雨中,大骂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裴书忍着落在身上的拳脚,只重复一句话:“我要见苓娘。”

“好,好啊,”一想到柳云苓那厌恶至极的眼神,唐易气得浑身发抖,他神色狰狞,冷笑连连,“你不是想见柳云苓吗?我告诉你,她现在就在府中,正被我锁在房里苦苦哀求着。只要你跪在这雨中磕上一千次响头,我就放你们这对狗男女离开,如何?”

裴书满身狼狈,挣扎起身:“唐兄可说话算话?”

唐易怒吼:“你现在没资格与我谈条件!”

裴书静默不语,撩袍跪在石阶前。

“某汴京裴书,求娶泉州柳娘子。”

“某汴京裴书,求娶泉州柳娘子。”

......

可惜君子诚以为贵,小人行无常贞。

唐易被妒火冲昏了头,甩袖直奔柳云苓的闺房。

说到此处,玲珑恨意难抑,她激动地站起身:“那畜生!那畜生竟然敢......”

玲珑浑身颤抖,捂面痛哭。

秋末寒意刺骨,冷风裹着急雨,宛如数不清的脱弦利箭。阵阵闷雷在黑沉沉的乌云层中翻滚,一声声震耳发聩的巨响,掩盖了黑暗中那令人作呕的污秽。

“裴郎,救我!裴郎救我啊!”

府中,柳云苓疯狂挣扎,歇斯底里地叫喊。

“某汴京裴书,求娶泉州柳娘子。”

府外,裴书背脊弯曲,额头重重地砸在冷硬的石板上。

张氏和孙氏站在柳云苓房外焦急地踱步,听着那声声凄厉哀哭,冷汗涔涔。

“啊——”

忽听唐易痛叫一声,张氏连忙冲了进去,却见唐易捂住脖颈,鲜血从指缝流出。而柳云苓衣衫不整地躺在床榻上,双手紧紧握着一只金簪刺进心口,血液将衣襟染得鲜红。

以死守节。

三人皆是没能想到平日里看着温顺柔弱的柳云苓,竟能如此刚烈!

孙氏失声尖叫,吓得要去喊郎中。

张氏甩手便是一巴掌,面色阴沉:“想想你那要死不死的儿子!我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这事若让旁人知道了,咱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孙氏颤巍巍道:“那、那现在怎么办啊?”

雷声轰鸣,一道白光闪过,映亮了张氏眼底的狠绝。

“把她扔进花园那口枯井里去,”张氏心脏剧烈跳动着,仿佛下一秒就要从嗓子眼里跳出,“封住井口,待后日......待后日我们去衙门报官,就说这贱人被采花贼掳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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