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风华(2)
然而还没等顾九掉头,忽然听到有人高声喊她:“顾娘子!”
顾九扭头,看到一个中年男人策马奔来。
是许知州府上的管家。
许管家急匆匆地下马,慌张道:“顾娘子,我家官爷发病了,您快去看看!”
顾九脸色一变,当即从许管家手里扯过缰绳,翻身上马,头也不回道:“明月,你自己先回家。”
到了许府,已经有仆人在大门旁候着,忙不迭地引着顾九往许知州的书房去。
许家的家眷都在书房内外待着,一进门,顾九便看到许知州倒在地上浑身抽搐,嘴角泛着白沫。旁边的圆桌上摆着几道菜肴,其中就有那碟桃花酥和芥辣鱼片。而许知州最宠爱的妾室冯小娘站在桌边,脸色惨白。
顾九蹲下身,让人帮忙把许知州的身子放平,然后解开他的衣领,把头转向一侧,方便咽喉中的呕吐物排出,防止呛咳窒息。
“托着他的下颚,再用筷子压住舌头,别让他伤到自己。”
许知州的次子许昌赶忙照做。
顾九从袖中拿出银针,取手上的阳明大肠经和太阳小肠经的穴位刺入,针刺放血,直至血色恢复正常时她才止针。
这次发病持续了好一会儿才消停,只是人却昏睡过去。
“把人抬到床上吧。”顾九收好东西,站起身。
许家大娘子连忙凑上来,泪眼婆婆:“顾娘子,我家官人——”
“大娘子放心,无事。”顾九安慰道。
顿了下,她转头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冯小娘,语气淡淡:“桌子上的那些饭菜是你准备的?”
冯小娘腿一软,跪倒在地上,眼眶登时溢出泪水。
许家大娘子见此,快步走到桌边,看到上面的菜肴后,立马变了脸色,不由分说地甩了一个巴掌。冯小娘那花容月貌的脸上当即红肿起来。
“贱人!”妇人怒骂道,“你明明知道顾娘子嘱咐过官人忌辛辣刺激的食物,你还给他准备芥辣,你安的什么心!”
顾九皱了下眉头,抬步离开争执之地。
许昌连忙跟着出去:“顾娘子留步。”
顾九停下,看他。
许昌唤人递来半贯钱,双手奉上。
顾九倒没有多惊讶,像这种达官权贵,一般给的看诊钱只会多,不会少。她微笑着接过铜钱,嘴上虚伪道:“郎君客气了。”
许昌笑道:“不知顾娘子方不方便留在府中一晚,我父亲未醒,家中人都放心不下。若是晚些时候父亲有其他征兆,也及时些。”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顾九想了想,没有拒绝,只是托许昌派人给明月捎个消息,让她不用担心。
许昌吩咐一个女使准备一间客房供顾九歇下,顾九简单道谢,跟着女使穿梭在庭院廊中。
顾九之前虽然来过许府几次,但都是看诊结束后便直接离开,这还是第一次有机会欣赏府上别致清雅的装横。
红廊曲折绵延,走了一会儿,迎面撞见两个人,应是一主一仆。
主人家是位年轻郎君,白袍玉带,头束银冠,身披玄色鹤氅,玉石般的手中捧着套着靛色绸缎的鎏金球形袖炉。
顾九不自觉地停下脚步,心跳陡然漏了一拍。
陌上颜如玉,公子世无双。
她活了十八年,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人。
女使欠身行礼:“沈郎君。”
沈时砚淡淡地“嗯”了声,视线轻掠过愣在原地的顾九,对她失礼的眼神没有多言。
他问:“许知州可醒了?”
“还未。”
短暂交谈后,两拨人擦肩而过。
顾九恋恋不舍地回头看了一眼那颀长挺拔的身影,脑海里跃出今日姜辣羹摊主说的那番话,低声问道:“那可是贵府从惠州来的客人?”
女使点头:“今日首次登府拜访,却是不碰巧遇到主君发病。”
正说着,两人到了地方。
顾九找来笔墨,写了一份药方,交给女使。
忙活完这些后天□□昏,仆从送来一些吃食,顾九用完晚膳后就和衣休憩了。一夜无梦,等再次睁眼,却是被巨大的声响惊醒。
许管家带着几个身强体壮的家仆,气冲冲地推门而入。顾九来不及反应,只觉得双臂一痛,被人压着胳膊拖下床。
平白被吵醒不说,还糊里糊涂地被人这般对待,饶是顾九再随和的脾性也忍不住发火:“许管家,你这是做什么?!”
许管家怒形于色:“你这毒妇还装糊涂,我许府自问待你不薄,你竟然杀害我家主君!”
顾九脑袋一懵,睡意顿无。
第2章 江陵府
“世间像郎君这般好看又心善的人不多了。”
顾九深吸一口气,稳定心绪,冷下声来:“许管家,昨日可是你们家二郎亲自留我过夜,一觉醒来我都不知许知州发生了何事,你就平白无故给我扣上这天大的罪名,是什么道理?”
许管家冷笑两声,仍指挥着仆从将顾九绑起来:“人证物证俱在,你休要装糊涂!”
顾九紧紧地皱起眉,还要在说些什么。许管家一招手,让人把一团白布塞进她嘴里。满腔疑惑和委屈被尽数堵在咽喉中,顾九气得发抖。
顾九就这样被人捆押着带走,一路踉踉跄跄,狼狈不已。
途径昨日走过的走廊,顾九没想到会再次遇到那位金枝玉叶的沈郎君。他站在人群之外,一双温润如玉的黑眸看了过来。
四目短暂相触,不到半秒,顾九视线中掠过走廊中的一个柱子,等再次看过去时,那人已经不见了。
-
顾九被直接扔进了牢房。
两个狱卒解开顾九禁锢在她四肢上的绳索,将她绑在刑架上。
顾九半阖杏眸,静静地扫视一圈周围的景象,目光掠到不远处摆满刑具的架子上时,指尖微颤。
这叫什么事啊,一觉醒来许知州死了,而她莫名其妙地背上罪名,又被官府不由分说地关进牢狱。还有那个沈郎君,他那最后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顾九顿感头疼欲裂,心里有些后悔当初给许知州治疗癫疾了。
正想着,江陵府的杨通判出现在刑房。
杨通判看了她一眼,手一抬,沉声道:“脖子。”
两个狱卒立马会意,赶忙用绳子勒住顾九的细脖。
顾九只觉得呼吸一紧,空气顿时稀薄起来。她被迫仰起头,大口大口地喘气。
杨通判从袖中拿出一张纸怼到她面前,厉声质问:“顾氏,这是不是你写的药方?”
顾九费力地眯起眼,待看清纸上写的东西,她心底爬上一丝凉意。
是她的字,却是她从未开过的药方。
顾九喘着气摇头:“不是。”
“休要狡辩!我已命人找来你平日写的东西,这上面的字迹分明就是出自你手。”
一语未落,顾九便感到脖子上的麻绳猛地一紧,要命的窒息感来势汹汹。不等她反应过来,又感到脖子上的禁锢感一松,空气入喉一瞬,顾九剧烈的咳嗽着,仿佛要把五脏六腑咳出来。
杨通判继续道:“许知州为官克己奉公,高风亮节,你这蛇蝎妇人却要在药方里做手脚,谋害他,此心歹毒至此,千刀万剐都难以抵罪。”
顾九垂着眼,胸口上下起伏。听到这话,喉咙处溢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笑。
不问缘由,不听辩解,不予问话。
她算是明白了,这哪里是要查案,分明是要把她摁死在凶手的身份上。
顾九声音气息不稳,眼神却偏偏犀利得很:“通判,你这样逼供,就不怕我背后的人找你的麻烦?”
杨通判冷笑:“你背后的人?你不过是被顾家抛弃的低贱庶女,还妄谈寻我麻烦?”
话音刚落,一个狱卒匆匆从外面进来,与杨通判附耳说了几句。杨通判的脸色立马变得难看至极。
杨通判恨恨地看着顾九,浑浊的眼珠中透着一丝惊怵:“你认识沈时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