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风华(192)
“而且玉清宫最初乃是高太后命人所建,世人皆知道,大娘娘最是宠信玄清道长。反倒是沈时砚,之前他还不管不顾地封了白云观,由此可见,两人之间并无关系。”
“还有你说的玄清道长乃是沈家义女沈清,此事更是荒诞,”林尚书摇头,“这人早在十几年前便失踪了,至今是生是死都不清楚。”
“你所搜集的那些证据我看了,大理寺卿也看了,都是捕风捉影的推测罢了,没有实质性的证据。”
大理寺卿这人是出了名的一板一眼,公正清廉,他口中所言的确要比寻常人可信得多。
林尚书继续道:“当然,如果高少卿仍然固执己见,也可让诸位大臣瞧瞧你所谓的证据,看看他们是如何说的。”
高方清彻底不再辩驳了。
没有玉清宫的那些人,他自己所搜集的证据的确算不上铁证。
他望着高高在上的赵熙,明白过来了沈时砚的意图。
蓬莱书院这件事必须要有个结果,要么是沈时砚,要么是高家,要么是玄清。
如果是玄清,就算是捕风捉影的证据,朝廷为了灭绝隐患,也会继续往下查。不仅如此,还会牵扯到众多道徒。一棒子不能打死一堆人,玄清所代表的道,是假道,只是她为了报仇所披在身上的伪装。而玉清宫,也不代表全天下的道观。
如果是高家,就违背了沈时砚和赵熙当初对自己做出的承诺。更重要的一点是,他们两个人都明白,置高家于死地的方法不只有蓬莱书院这一种。
所以只能是沈时砚。
也必须是沈时砚。
如此,于赵熙而言,在百姓眼中他这个天子便是运筹帷幄,大义灭亲的形象。在群臣眼中少年天子是城府极深的执棋者,而不是任由外戚摆弄的棋子,这是一种无言的威慑。
于沈家而言,当年灵州战败的真相得以公之于众。
于顾九和楚家而言,是得以从中置身事外,确保平安无恙。
高方清忽然大笑一声,竟从袖中取出一把软刀片,在众人惊慌失措的眼神中,划破自己的喉咙。
血液喷涌而出,他倒在地上。
父亲,我尽力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1-06 23:15:41~2023-01-08 23:58: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溪月 90瓶;冷清秋 5瓶;晚来天欲雪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4章 祭18
“我只等他三年。”
时隔二十年后, 百姓们谁也没想到会有朝一日灵州战役会再次被翻出来,而且竟然还是酿成蓬莱祭台的因。只是这二十年的时间太过漫长,以至于当初世人对于沈家军惨死的愤怒和悲痛, 早已被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生活所淡忘。
以前的痛惜是真,现在的厌恶也是真。
只不过这份厌恶多数仅针对于“沈时砚”这个名字, 而世人对他的死自然是拍手叫好, 直呼大快人心。至于那些知道真正意义上真相的人,就算心中因此为沈时砚感到愤懑和委屈, 也只能装聋作哑。
怨恨也好,辱骂也罢,世人并没有做错什么。如今这结局,是沈时砚自己选的。
顾九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
所以当宁王府被封后,她便决定离开汴京。但在临行之前,赵熙突然宣她入宫。
内侍将顾九引至徽猷阁后, 便退下了。殿内,只留有他们两人。
赵熙望着下方那个神情淡漠的女子, 不由想起了当日在蓬莱岛她跌倒在地,狼狈痛哭的画面,一时间, 事先想好的话语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
他垂眼扫过龙案上那道真正的遗诏,沉默片刻,才缓缓道:“顾娘子,你想问什么便尽管问吧。”
顿了下,他又补充道:“皇叔说等事情结束之后,你若还愿意听, 就让朕把一切都告诉你。”
顾九神情未变, 并不惊讶。
若没有沈时砚的嘱托, 现在这个节骨眼上,赵熙定是在忙着想法子处理那些太后党羽,哪里会浪费时间寻她这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
“民女听说了前两日大庆殿上的事情,”顾九心底虽是有了答案,但还是问了出来,“这些都是官家和王爷提前谋划好的?”
赵熙点头:“是。”
顾九问:“什么时候的事情?”
赵熙如实道:“皇叔为了查办吕绍文的案子进宫那晚。”
当时沈时砚询问完吕绍文的事情后,忽然让示意他屏退殿内众人,而后从袖中掏出一个明黄色布帛。当时两人离得有些远,不过赵熙还是一眼便认出了那东西是何物。
圣旨。
他立马就联想到当年先皇驾崩之前,命人八百里加急送到惠州的遗诏,心跳不由一停,莫名紧张起来。
那道遗诏现如今除了沈时砚本人,无人知晓上面的内容是了什么。
不过,赵熙很快便压下这种情绪,镇定下来:“皇叔,这是之前父皇留给你的?”
“是,”沈时砚眉眼平静,“现在臣想把它送给官家。”
闻言,赵熙愣住了。
他难得犯了糊涂,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便又问了一遍:“皇叔,这是什么意思?朕不太明白。”
沈时砚起身,慢步走到龙案前,亲手将遗诏递给他,不言一词。
赵熙当了七八年的天子,经由他手的圣旨不算少,而现在他拿着这明黄色布帛,手心里竟然冒出一层薄薄的冷汗。
他知道他在害怕什么,只不过他不想去承认。而沈时砚也不催他,静静地站在那儿等着。
赵熙压下心头繁杂的思绪,打开布帛,然而仅一眼,他便再次愣住。但这次,随之而来还有震惊和难以置信。
那道为朝廷上下所好奇的遗诏,竟然空无一字,只有象征着天子权威的玉印!
他几乎立刻就反应过来这代表什么意思——只要沈时砚想,他便可以随意在上面书写内容,哪怕是有关于皇位的事情。
赵熙久久不能缓过神来,最后还是沈时砚开口打破了这份诡异的沉默。
沈时砚道:“官家不用多想,臣今日此举是想提前和官家道别。”
赵熙道:“皇叔要走?”
沈时砚薄唇微动:“是,也不是。”
对上赵熙有些茫然困惑的目光,他平静而坦然道“官家,臣不清楚有没有人曾向您说过,臣并非太宗之子,而是先皇和太宗宠妃□□所出。”
赵熙手猛地一抖,遗诏掉在地上,他慌乱地弯腰捡起,那一瞬,他仿佛回到了少时。
回到了他和沈时砚共居于清河殿的日子。那时候,沈时砚的待遇几乎和当时的储君没什么两样,甚至他更得先皇的宠爱。也正因此,宫中和朝廷便有一些流言蜚语,只不过没人敢把这件事情放到明面上说。后来先皇病危,他被命为储君,那些传言才日渐消失。
赵熙神情有些僵硬:“皇叔,这些都是无稽之谈,你怎么还记得?”
沈时砚却缓缓道:“是真的。”
赵熙张了张嘴,却是震惊到哑然。
沈时砚微微一笑:“关于这件事,臣决定离开惠州回京的时候,便开始考虑何时告诉官家。反正即使臣不说,总有一天您也一定会从旁人口中得知。比起让那些心怀不轨之人以此挑拨离间,不如由臣自己告诉官家。而如今,便是一个很好的时机。”
说完这些,沈时砚静了会儿,留给赵熙一些时间来消化这个消息,然后继续道:“先皇之所以留给臣这道遗诏,并不是官家心中所担忧的原因。”
赵熙脸色一红,有种被人看穿心思的窘迫。但他也没有去矢口否定,因为他知道,若他真是硬着头皮不承认,反倒是惹人笑话。
有野心,有忌惮,这并不是什么羞于启齿的事情。于帝王而言,它们是再正常不过的东西。这也是他的皇叔当年亲自教与他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