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风华(160)
顾九看着他,缓缓摇头。
沈时砚亲了亲她的发顶:“那怎么不再睡会儿?”
他的声音又低又轻, 刮得顾九耳朵发痒,不自觉地绷直了背脊。
沈时砚察觉到怀中人的异常,他垂下眼, 慢慢松了手:“抱歉,我——”
“亲都亲了,”顾九憋着一口气,攥住沈时砚的手,“沈长赢,你这会儿道歉又是什么意思?”
沈时砚却忽然反过来握住她的手, 十指相扣, 逐渐收拢:“我以为你后悔了。”
声音听起来有些委屈。
“我没有, ”顾九抬眸看他,不悦道,“不准你自己胡思乱想!”
沈时砚本就是为了博同情,才故意说了那番话,待四目相撞,瞧着她着急解释的模样,心却乱得一塌糊涂。他缓缓凑了过去,蹭了下她的鼻尖,只轻笑:“那你的意思是,永远不会后悔了?”
顾九被这人说得面红耳热,她忍不住嘀咕道:“王爷,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沈时砚反问:“那是怎样的?”
顾九视线瞟到他的耳朵,那片冷白一如既往染上绯色。
她像是抓住什么重要的把柄一般,忽然弯了弯明眸,倏地将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趁沈时砚没反应过来时,吻上那片薄唇,一触即离。
如她所料,沈时砚的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个彻底。
顾九强装镇定:“扯平了。”
说罢,她便扭过头,准备逃之夭夭。
沈时砚却紧紧攥着她的手,又把人拉回怀中:“哪里扯平了?”
他声音低沉微哑,微热的气息顺着顾九的细颈钻入衣领内,她全身的骨头像是被什么东西啃噬着一般,根根发软。
沈时砚认真计较:“不止一下。”
简短的四个字,有些意味不明,但顾九还是立即就听懂了,她竟觉得头又开始晕了,脸颊热得也发烫,不知是高烧复起,还是纯粹是被这人羞的。
顾九憋了半天,只从发软的齿间挤出几个字。
“不要脸。”
沈时砚只笑:“顾公事,好大的威风。”
顾九用手肘往后抵了抵,理直气壮地命令道:“起开,我热。”
沈时砚这才慢慢松了手。
他问:“还睡吗?”
顾九摇头。
睡了就这么久,哪还能再睡得着。
她想了想,看向窗外的银月,心血来潮道:“王爷,我想出去透透风。”
沈时砚起身,替她拿来衣衫。
暮色低垂,两人坐在屋顶上,顾九指着远处的夜色,随意闲聊:“就是那儿,之前这家邸店的女掌柜便是坐在这,一直看着那里。我若是没记错的话,这个方向应该是皇陵所在处?”
说到此处,顾九也就想起来另外一件事。算算日子,明日便是七月初二了,也就是沈时砚母妃的忌日,他这会儿能光明正大地陪着自己,应该是已经得了官家的准许。
沈时砚望向顾九所指的地方,冷月高挂,银辉落在那青山之上,像是披了层墨绿色的轻纱,而在这山脉之中,便修建着皇陵。
沈时砚点头,顿了顿,他问道:“她可与你说了什么?”
“也没说什么,”顾九道,“就是提了一下她的姐姐。”
顾九犹豫了会儿:“我听女掌柜那语气,她姐姐好像已不在人世了。”
沈时砚沉默一霎,缓声道:“是。”
顾九看他,好奇道:“王爷对她很熟悉?”
“算不上,”沈时砚语气淡淡,听不出什么异常,“但她对于我们来说,并不重要。”
顾九谈起这事的本意并不在此,所以便没再继续问。她静了一会儿,正在心里琢磨着如何通过皇陵提起另外一件事情,沈时砚已是敏觉地意识到了什么。
他问:“你想问灵州战役?”
顾九心中一紧。
既然沈时砚来了西京,楚安应该会与他提及案件的前因后果。虽说楚安还不知道害死沈家军的幕后真凶是先皇,但肯定无法避免地提及二十年前的灵州战役。而现在她只是提了下皇陵,沈时砚便猜到她想要问什么,这是不是代表着他知道二十年前沈家军战死的真相?
沈时砚见她满脸紧张的模样,笑了笑:“知道。”
顾九眼睛微微睁大,有被他洞察心思的惊愕,也有对他这个反应的不理解,但更多的是难以言喻的心疼。
她唇瓣动了动,仔细斟酌着言辞:“秦行知死的那晚,他问我能不能把二十年前的真相公之于众——”
“阿九,”沈时砚打断她的话,指了指那天边的月亮,“你能为我摘下来吗?”
顾九愣了愣,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不能,任何人都不能,”沈时砚又去捉住她的手,轻声道,“这就是局限,所以你不用背负任何愧疚和自责。”
顾九悄然收紧手指。
沈时砚替她拢了拢身上的外衫,继续道:“我和他之间的事情,你以后就会知道,但现在,我还不想让你插手其中。”
顾九抿唇:“好。”
......
翌日。
待用过午膳,顾九和楚安便收拾好东西,跟着沈时砚前往巩县为沈母为墓祭。
邸店外停了两辆马车,那个奇怪的女掌柜也跟了出来,一开始顾九还以为她是来送行的,直到见这人上了后面的一辆马车,这才反应过来女掌柜是要与之同行。
沈时砚先让顾九和楚安坐上马车。
楚安撩起车帷,探出半个身子:“王爷,你不与我们一起?”
沈时砚点了点头,却是没解释原由。
车轴缓缓转动,很快便驶离了畿县。顾九掀开窗牖,往马车后看了眼,又收回手。她回忆着昨晚的谈话,还有女掌柜那晚之前说的话,心底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她问楚安:“沈老将军共有几个女儿?”
楚安不由怔住,他一头雾水:“你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件事?”
顾九含糊道:“随便问问。”
楚安道:“沈家只有元懿皇后一个女儿。”
顾九面露茫然。
楚安连忙解释道:“就是王爷的母妃,她去世后,先皇追封其为皇后,谥号元懿。”
顾九了然。
那就是她多想了。
顾九道:“高方清回汴京了?”
“应该是,反正你昏迷之后,我便没再瞧见过他,”楚安也不清楚,“如今这案子已经结束,他还留在这做什么?”
顾九点头:“也是。”
......
待日落西山,墓祭才算结束。沈时砚没着急走,反而是让顾九和楚安先行离开,并嘱咐流衡把另一辆马车也牵走。
顾九看了看沈时砚,又扫了女掌柜:“你还有旁的事情?”
沈时砚道:“我要去永熹陵看看。”
顾九蹙了下眉。
永熹陵是先皇的陵墓。
她心底有些许疑惑,但想起了昨夜沈时砚与她说的话,迟疑一会儿,便和楚安离开了皇陵。回去的路上,她心中藏着事,没怎么开口说话。
楚安误以为她是不高兴,便替沈时砚解释:“王爷好些年都没回来了,如今来皇陵一趟,自然要去看看先皇。”
不说先皇还好,一提起这人,顾九心里烦闷得更厉害。
马车内没点灯烛,光线昏暗,楚安又是个心大的,压根没意识到顾九的情绪变化,只继续道:“不过说起永熹陵,我倒是想起了另一件事。”
楚安忽然压低了声音:“你听说过先皇有一个红颜薄命的宠妃没?”
顾九不想打击他的热情,便点点头:“之前听高方清说过。”
“他与你说这事?”楚安满腹狐疑,“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是义父的寿宴那晚,”顾九神情恹恹,没什么兴趣,“你不会说的事情也是什么‘金屋藏娇’吧?”
“这件事在汴京可不是什么秘密,有什么好说的,”楚安拍了拍胸脯,“我要与你说的,自然是寻常人不知晓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