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云渡(29)
随之只当作什么都不知道的问:“那许姨娘没想过离开吗?这样是会出人命的啊。”
许姨娘无奈地又是摇头又是苦笑:“我这辈子应是都离不开了。”
她并没有解释真正的原因,只是默默流下两行清泪。
“…”陈清和将伤药塞进许姨娘手中,酝酿半晌,似乎也有些纠结,但最终还是说了出来:“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我并不知姨娘苦衷为何,只是想来…姨娘在府中这般,女儿只怕也难有个好前程。我终究只是个来教书的夫子,本不该说这些话,但…那孩子还那样小,就生长在这般境况下,真是令我痛心。”
说罢,陈清和站起身子:“呆久总归不好,我便先回去了。姨娘切记伤口莫要碰水,保重自身。”
“多谢。”许姨娘将伤药紧握,望着陈清和远去的身影,颓然倒地。
媛儿,是啊,她的媛儿又该怎么办?
从许姨娘院儿里离开,陈清和脚步沉重。
方才的话,一半出于真心,一半却是在蓄意煽动许姨娘。
看得出她是很在意自己的孩子的,才会又屈服于贺韫。可是一味的屈服有什么用?顺从是最无用的。
有这样一个夫君,无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孩子,反抗虽然未必成功,却是唯一的生路。
官银重大,必能为推倒丞相府再添一笔。
但这要许姨娘肯,又不定许姨娘在官银这件事中充当着什么角色,故而只能拿孩子激一激她。
然而,她的心情却并不振奋。
作为一个细作,这无疑是件好事,可作为女子,看在眼里的实在是可怜。
女子想于世间立足不易,后宅讨生活依然不易。
并不是把自己放得足够低,便能轻松讨顿好饭。相反,奴隶主只会盼着能用更少的银钱压榨出更多的价值。
三从四德、贞节牌坊、裹脚布,那沉长的书册、冰冷的石碑、又臭又长的布头,下面压着的卷裹着的是一个个活生生的女子。
即便是现如今的境况,所能得到的这一些自由,也都是靠历代女子鲜血换就。
第16章 酸
翌日,是说好了去铜锣巷子的日子。
晨雾未散,陈清和如常先在院子里打了一套拳法,听下人们议论着,贺行云今日心情似乎不大好。
有丫鬟好心来与她道:“夫子,您昨天实在不该去管那许姨娘的。”
颇觉好笑:“怎么,他今日心情不好就是为了这个?”
丫鬟有些为难,犹豫地搓了搓掌心:“唉,夫子,这个中缘由奴婢不好说的…”
“无妨。”
她没再追问。
待太阳从东边升腾而起,金光穿透云层,消散了晨雾;陈清和照常按约定的时间去往府门口。本以为贺行云要别扭上一会儿再来,却没想到他竟早就到了。
今日好像是特意打扮过,身姿欣长,面冠如玉,好一个意气风发少年时。
贺行云站在马车旁,许多话堵着,心里正发闷。
但见陈清和一袭红裙,外披件雪白的毛绒斗篷,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心跳声如鼓声震耳,一眼万年,竟是全忘了。
她肤白,眉眼明艳,穿红是最好看不过。
好像万籁俱静,一切都成了她的陪衬,又或者是因为那份懵懂,令他眼里装不下其他。
“夫子…”
他张了张口,耳朵尖滴血般变了颜色。
陈清和紧了紧披风,在掌心哈了一口热气,一双眼睛眨啊眨的满载笑意望向他,道:“今天可真冷。”
闻言,贺行云回过神:“马车里已经燃上了碳炉,夫子快进来。”
说着就想上前主动掺她一把,结果自乱阵脚,险些变成了当街给陈清和磕一个头。就连冬庆看着都忍俊不禁起来。
“哎呦我的公子啊,您小心着点。”
“咳!”
他红着脸瞪了冬庆一眼,见陈清和已经进了马车,忙紧随其后。
这是两人第一次一同出行,陈清和坐在了侧面,贺行云便坐到了另一面,没有一个选择坐去正中位置。
毕竟一个是相府公子,一个是相府公子的夫子;按尊卑论有尊卑的坐法,按礼教论有礼教的坐法,可这正中的位置却只有一个,总不能并肩坐吧?
陈清和不与他摆夫子的架子,他却是不好厚脸皮。
马车缓缓地行驶起来。
见他面红耳赤一直不敢与她对视,陈清和心知肚明,主动开口:“听下人们说,你今早上不大高兴?”
贺行云眉心一跳:“啊…那个是因为…”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千回百转的想,也不是什么大事,何必呢?
说到底还是怕听到不如意的回答。
但是今日若不将这话问出来,日后定也会翻来覆去的想起,反倒不好再搞翻旧账那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