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云渡(26)
说着,他在大氅上闻到了那已经散得微不可闻的鹅梨香,就好像女子温软的掌心抚上他的后背,将他搂进怀中,暗香扑鼻。
于是鬼使神差的将大氅扯得更紧了些。
盛长明被说教了一通倒也不生气,他不过是对着贺行云口无遮拦罢了,并不是见着个容貌姣好的女子就要发/春。
如果人是贺行云要撑腰的,他自然会一同礼待;比起这个,他更惊讶陈清和的本事。
“奇了!你是真被她折服了?”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被折服又不丢人。”贺行云耸了耸鼻尖,思绪却有些飘离,大氅的温度伴着那一点鹅梨香就好像将他拉回在祠堂的那一晚。
盛长明望着好兄弟奇怪的神色,默了默,暗自嘀咕着这小子脸红什么?
站起身来一拂袍袖:“行吧,既然你吃不得,那我把鹿再扛回去。”
“嗯…嗯?”贺行云迟钝的回过神。
“哎!哪有送人东西又收回去的,你们侯府未免太小气!冬庆,去把鹿肉割了,分一些给夫子送去。我是不能吃,但夫子可以。”
冬庆领命:“哎,是,小的这就去。”
盛长明也没拦,他不是那小气的人。
“我要是你以前的夫子,得知你居然也会尊师重道,必得气死过去。”
他语中带了几分揶揄,特意咬重了尊师重道四个字。
贺行云不是不懂好兄弟话语中暗指的什么,顿时就更燥起来:“那是他们没本事。”
说着就开始赶人:“行了你该干嘛干嘛去,我要上课了。”
“嘿!你这没良心的!”
“…”
鹿肉很快便挑好的送进了陈清和院中。
陈清和用晏寂清之前给她的药包煮了壶水喝着,望着端上来的鹿肉,听着丫鬟们欢喜的讲着,说,能受到公子敬重的夫子她可是独一份。
她低垂下眼睫,在茶杯中看到映着的姝丽容颜,久久地,像一种肌肉习惯向上牵扯起唇角,笑意却难达眼底。
“去回,多谢小公子。”
再抬眼,她又是那个为人温和的陈夫子。
日头一点一点高高升起,驱散了冬日里的寒气。
陈清和带着备好的书卷重复着昨天的日程,不过今日再上课贺行云精神了许多,也更加专注。
他底子不算好但胜在聪慧,又很重诺,答应了的便是头悬梁锥刺股也要做到。
她不免调侃于他:“若贺小公子早些时候肯如此用功,想必早就能榜上有名了。”
他却借机撒起娇来,道:“夫子,我身上伤已经好不少了,看在我如此用功的份上,过两天我们就去铜锣巷子吧!”
陈清和又哪里会不知道他那点心思,哪里是伤好了,就是想带她出去玩罢了。
“看来相府的药确实是神,才两天你就好不少了?”
“夫子,我们男孩子总是皮实的;从小我就总闯祸,也没少挨家法,都习惯了,几天也就好了。再说夫子初来京城都没好好逛过呢!”他笑着,与陈清和细数起小时候挨的打,又是上房又是揭瓦的,还带着盛长明一起砸过不对付的小公子家的窗子。
陈清和听着他口中的童年,跟着笑了起来。
于是最终还是允了他:“好吧,不过你得先把这一章,还有这一章,嗯,我再看看,还有这章…”
她布置着课业,贺行云越听越头大,赶忙抢过话茬,拦住了她继续往下:“夫子放心!我这就背!这就背!”
若任她再说下去,就甭想出去了!
随着日落为大地笼下一层金纱,一天悄然过去。
少年埋头苦读,而女子端坐在书案对面,手里拿着一卷书,孜孜不倦。
相夫人悄悄来探望了一番,将补品与伤药都交给了冬庆。
隔着窗子瞧着儿子勤勉的样子,对陈清和愈发满意起来。
到底这夫君她是管不住的。
当年娶她,借着她常家的势一步一步走至高位;后来常家帮不到他了便被弃之如履。可笑她这些年终究错付,千丝万缕的关系却令她哪怕想离开也是离不得的。
甚至是自己的娘家,为了还能抱紧丞相府这棵大树,也不会允许她离开。
女子婚姻,情、爱、心意,从来都是最末尾最不值得一提的;最重要的是作为两个家族利益的枢纽。
所以出嫁的女子没有家。夫家不是,娘家也变了面孔,只能在这些日子里被无尽磋磨。
争风吃醋其实没什么意思,只是一盏孤灯坐等天明,那望不到头的日子和一眼就望到头的命运,令她既不甘又无可奈何。
于是孩子就成了最后的一点指望。
与其再纳进来一个不省心的,倒不如纳一个站在她这边,能帮到她,帮到她儿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