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晕华珠贰(71)
另一方面被连续喂食“七口醉”的水怜寒一直处于昏睡状态。或许是由于习练无心心法,或许是本性使然,他一向很少做梦,这次却真真正正地大梦一场。被捉住的人明明是他,梦到的却是叶涩的死亡。
叶涩是怎么死的似乎梦到了,又似乎没有,鲜明的只是可怖的孤独。失去挚爱,大仇未报,他茕茕孑立,满目凄惶,最后被叶追情用饮天剑一剑穿心,双眼含泪竟是感谢苍天让自己终得解脱。
这个梦水怜寒醒来后只模模糊糊感到了胸口的钝痛,想要抓住一丝痕迹,却被逼迫着不得不面对现实。
孙曾之殡已出,百里派内依旧高挂白色灯笼,门上贴白纸,子弟穿孝衣。
张问制止了门人通报,问明了叶语声所在径直找了过去。
孙曾向来独掌大权,如今身死百里派百废待兴,孙方达经验尚浅,叶语声只能里外操心。
张问推开书房门的时候叶语声正在跟孙方达一起清算账务,门派割据可说是一派即一国,掌权者有太多即使强忍悲伤也要处理的事务。
“语声。”张问叫出了他的名字。
叶语声惊讶地抬头看他,随即自然而然地露出了微笑。他两步迈到张问面前,拉住他的手上下打量打量,关心地问道:“你伤好了?”
张问宠溺地一笑,点点头:“嗯。”
孙方达也走了过来:“张大哥过来怎么也不早说一声,我好派人去迎接。”
张问道:“一家人不必客气,倒是我擅自进来万勿责怪。”
孙方达道:“张大哥说哪里话,爹……爹没了,以后还请张大哥多多照应百里派……”
张问点点头,道:“我去给爹上柱香。”他这一声“爹”显然是跟着亡兄张齐叫的,如今嫂子孙香罗也回了百里派服孝,他来到这里自然也是要跟着戴孝的。
这一句话惹得两人也起了悲伤,去上香的路上张问捏了捏叶语声的手,悄声问他:“你的伤怎么样了?”当初叶语声对战三只刀,伤的也不轻。
叶语声把曾经血肉模糊的左手拿给他看,轻声道:“没事了。”虽然依旧没拆绷带,但抓握早已不成问题。
张问稍稍放了心,上完香后才对叶语声和孙方达说:“给你们看个人。”
水怜寒终于摆脱梦魇醒了过来,胸口微微地疼痛着,不自觉地锁着眉头想要抓住梦境,迅疾的压迫感袭来,胸口剧烈的疼痛让他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几天连续被喂食迷药,滴水未进的他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竟是被孙方达一掌拍中胸口跌飞出去。
双手双脚被强韧的缚仙绳捆住,疼痛让他不自觉地蜷缩了身子。
想要感受一下叶涩的气息,孙方达却未给他丝毫喘息时间追过来又要一掌拍下来。
“方达!”叶语声抓住了他的手臂,看着他赤红的眼睛道:“先问清楚再报仇也不迟。”
孙方达忍着泪水,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恨恨地瞪着水怜寒,用力一脚踢到了他的腰侧。
水怜寒忍着疼痛借助身后的墙壁坐起来,看了周围一圈,在十几双或仇恨或冷漠的目光下露出了一抹嘲讽的笑意。
“你还有脸笑?!”孙方达又要过来踹他被叶语声一把拉住拽到了身后。
“水怜寒,”叶语声脸色凝重地走到他面前,沉痛地问:“我派掌门可是被你所杀?”
水怜寒抬眼和他对视,不闪不避语气平缓地道:“孙曾是我杀的。”
叶语声顿时怒火填心,但他还是继续挡住了要将水怜寒除之而后快的孙方达,沉声问:“为什么?我派与你无冤无仇……”
水怜寒哼了一下:“谁说的?”他盯着叶语声道:“十年前,水家堡、梦舞村,一百多口人包括老人孩子都是怎么死的,你有问过孙曾吗?”
叶语声震惊地后退了一步,孙方达愣了一下,嘶声道:“妖言惑众!”又要过来对水怜寒动手,这次却是被张问挡住了。
水怜寒脸色苍白,双目却是清明,他的目光刀子般在周围之人的脸上转了一圈,随即不屑再看般闭上了眼睛。
他本不想解释的,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他有了叶涩,有了好好活下去的理由,也有了真正珍惜别人生命的善心。他曾经以为世上仅有“自私、贪婪、唯利是图”这样的字眼,不管他使用无心心法时表现地多么仁义,真正的内心却冷酷至极。可是,如今的他想试着去相信,相信无私与温暖,相信屠戮梦舞村的只是个例。
不过是恰好一群坏人凑在了一起——并不是世上没有好人——想要这样去相信别人,所以他解释了。
解释了,如果还是无人理解,或者说如果恰好这里又是一群坏人,他便只有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