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末琐事(86)
谢珝想了想写到:“殷仲堪与杨佺期有姻亲,表面推举敬道作为盟主,私下里却未必真心,此时恐怕是趁你后方空虚,乘胜而入罢。”
桓玄面色冷了冷道:“不会,即便殷杨二人平日之交全属虚情假意。荆州水患导致后方空虚,他怎会有军备攻打南郡,此事定有蹊跷。”
谢珝写道:“无论事情如何,双方交战已成事实,不如早做打算。”
桓玄想想谢珝对自己与殷杨的交情不能全知,并且事到如今,也只能先去看看了,便道:“那么徐州之事拜托彖之了,我会为你安排好一切,刀剑无眼,务必小心。”
谢珝点点头,眼光中带着坚定与泰然。
这样的目光让桓玄一时间提起的心,慢慢放了下来,他心绪复杂的拉住了谢珝的手,紧紧的握了握,食指在他的手背上摩挲了几下,便松开手,往大帐外做安排去了。
谢珝望着他的背影,感受着那只手留下的温度,心里一时暖一时冷。重新拿起陶姜先生的信,又读了读,没想到,一切来的这样快。
如此看来,桓玄对于殷仲堪还是很信任的。他们之间本来不该有如此笃定的感情,可能是由于几个人在一起的时间太久了,又都是年少轻狂,便容易亲近。可是同甘苦容易,共富贵那么简单么?
贫贱之交在大家都一穷二白的时候很是珍惜,现在各自壮大了,拥有了自己的封地与兵马,互相倾轧也都是迟早之事。没有想到的是,桓玄如今还是这样信任殷仲堪,对于他的人品还是这样的认可。
可是陶姜先生一旦动手,就不会给殷氏留任何后路,斩草要除根,殷仲堪命绝于此,只能怪天时对他太不友好了,荆州的大水冲走的不光是百姓的安居之地,更是他自己的命。
不过,此时不是手下留情的时候,将来要想对抗重兵在手的刘牢之,也只能不断壮大自己的势力,日夜训练,才能与之一搏。而兵马在别人手中,相互联合,始终不如在自己手中放心。若是殷杨二人将来不能为自己所用,不如趁此时,取而代之。
既然陶姜先生已经支走了桓玄,为今之计就是说服谢琰,对付分兵两处的杨佺期了。
桓玄回帐已是深夜,蹑手蹑脚的走到床边,发现那人竟然没有安眠,只是合着眼,听见他回来也不动,估计是太过疲累了,便没有多说什么,默默翻身上榻,尽量不做很大的动作,以免打扰到枕边人。
越是这样轻手轻脚的,越是觉得衣料互相摩擦的声音,在这安静的夜里显得出奇刺耳,等他把自己整理好了,盖上被子躺好,再深出一口气,已经过了半柱香的时间。
枕边的人依旧没有动,从呼吸判断,他也没有睡着。自从行军出来,今夜是难得的安静,多看看他的脸也好,毕竟明日就要启程,把他一个留下,思来想去还是不能放心。
往日里,是将他留在一个安全的地方,衣食无忧,百事不愁。今日不同,确实有点难以放心,就算他答应的再好,计划也赶不上变化快,瞬息万变的战场上,这样的变化,赌不起。
想着想着,桓玄便转过身来面对着谢珝,无处安放的手,只能背在耳后,支着头。
哎!好想摸摸他的睫毛啊,那样的长,那样的密,像是某种喜欢张开尾翼的鸟类,发情时拼命绽放着,煽动着。
这比喻太过玩笑了,连他自己都抑制不住勾了勾嘴角。可能是笑的时候鼻息也混乱了一二,眼前的人,居然睁开了双眼,把他的偷笑撞了个正着。
霎时间,桓玄有点紧张,也有点羞愧,像是背着先生做小动作而被发现的学童,一怔,随之脸慢慢的发起烧来。
今夜的谢珝,目光中带着万般的柔和,像是有些不舍,又像是有些怜爱,总之平静如水,却略带忧愁。不知为何,桓玄觉得如果这样继续的对望下去,眼前的人可能就要滴下泪来。
他不舍得让那人流泪,一滴都舍不得。
在他心中谢珝应该永远是初见那般,逍遥自在,轻灵脱俗,傲视万物,而不是为凡尘俗世悲痛难纾。
他很想伸出胳膊,让谢珝躺过来,弯住他。可是,自己究竟有什么立场可以这样做呢?
打着怕谢珝受梦魇折磨的旗号,已经强迫他同榻共枕了,又怎么能委屈他做自己不愿意的事情。能做为他老师的替身,拥抱他,安慰他,可能已经很好了罢!
也许是桓玄的眼神对视的太不认真,眸子里将他所思所想,都映画成了实物,飘忽而过,被眼前的人,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谢珝居然向前移了移,主动将自己的头向他的脖颈靠了过来,在枕头和肩膀之间留下了一处让他安放胳膊的空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