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末琐事(5)
玲儿轻轻叹了口气:“当今陛下忌惮将军非一朝一夕,怎会将恩宠甘心赐予,将军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殊礼怕易授不易受啊。”
桓温心中惊叹玲儿深居闺中却对朝堂上的纠葛看的如此澄明,自己不是没有察觉到司马奕必是有所打算,只是群臣只看得见自己的利益却迫不及待的把桓氏置于了危险的高处。玲儿虽是三品中书令家的庶女,可比自己的正妻,明帝之女,当年的南康公主更能感知满朝文武的风吹草动,也更担心自己的得失安危,自己年过半百却有此红颜知己,真是余生足矣。
玲儿见桓温盯着自己目光柔和却不答话,又道:“将军心怀四海,想这普天下的百姓有饭吃有衣穿,免受战火纷扰酷吏压榨,可要为自己想想,司马氏能否容得下。”
桓温轻轻握住爱妻的手道:“玲儿不必过忧,司马小儿翻不起天大浪来,若是他容不了平天下之臣,也就不必治国了。”
玲儿似仍有话要说,刚欲张口,桓温就欺身压了下来,笑着道:“不过眼下夜深了,咱们还是先齐家吧。今日你吞了那星,是不是要诞个灵童才不负了它。”
晨起,桓温见未醒的妻子,面上似有泪痕,便轻抚她的长发,玲儿的眼睛动了动,方缓缓苏醒过来,张开了眼睛,接着又一滴泪水落下,桓温不解,替她拭去泪水,问:“可有梦象”。
桓温只是随口问妻子,可有何异动梦境,不料玲儿微微垂泪,又似有迷惘,便将梦境一一述来。原来她梦见自己昨夜吞下落辰后,肚内仿佛金光破体,飞出一条金色小龙,在天空飞舞盘桓数圈,落于地上化身为人,浑身金光刺眼,不见其貌,只喊了一声母亲,便又向北方飞去。北方乌云密布,电闪雷鸣,她心下着急,怕孩子出事,却看见惊雷之下,北方山上起火,燃烧起来,火光之中,似有一巨人,撕咬吞食路人百姓。她向着那山奔跑而去,想去救自己的孩子,一路上看见确是尸横遍野,野兽纷纷出没,啃食路边尸体,此情此景她仍毫无畏惧,从旁走过,一心想救护孩儿。只是雾气甚大,视线越来越模糊,慢慢的看见前面一个金盔金甲的人影骑在高头大马上,满身是血,奋力搏杀着,她只觉得亲近,却看不清那人面孔,越走越近,见那人正用一长矛刺穿一豺狼胸口,这时,他背后居然出现一只大雕,飞扑而来,像是要抓走那将领,而她吓得惊叫一声,那将领似乎感受到危险,俯身下去,躲过那禽鸟的飞扑,随即策马而去,追击那禽鸟。她若有所失,喊着将军莫追,也随着上前,可是不见那将军身影,正在她还想向前追的时候,感受到有人轻抚她的额头,便醒了过来,对上了丈夫关怀的眼神。
讲述至此,桓温心中似有所动,他这妻子,虽说是凡人之女,却有不凡之能,可于梦中预知未来之事,孩童时便常常以梦见天下之事,中书令之妻常听她讲诉梦境,而不久便与家族乃至朝堂之事联系起来,甚是相似,依照梦境解析出来之事,可以预先做出应对之策,逢凶化吉遇难成祥,故称爱女有“梦见”之能。只是她幼时虽有奇异梦境,常常无法解释,只有到了事情发生之时,才恍然大悟。
后来中书令闲时常陪伴幼女,聆听其梦境,推度其深意,后来才慢慢运用自如,虽说如此,毕竟比不了占筮之术,能问而卜之,“梦见”只能由梦而定,寻不到方向。
中书令本是扬州一名不见经传的小吏,得桓温提拔,才步步高升,官至三品。桓温此人虽位高权重有举官荐职之能,却从不藏污纳垢收受贿赂,他善于招揽天下英雄志士,并且知人善任,即使是出身低微家境贫寒的有识之人,也能得到提拔。中书令感激桓温知遇之恩,待到爱女及笄便将其献于桓温,不料此女入府后不负所望,遇大事将近,每每以梦境指点,桓温得此女更是如虎添翼。
最难得的是与这娇妻琴瑟和鸣,甚至是众多妻妾中最为心意相通的,故桓温以妻相称,乃至桓氏子弟皆以桓温正妻视之礼之,甚至在灵儿产下一子后,大兴土木举办礼仪就续弦封为正室,引得当时哗然一派。可是玲儿还是向往无忧无虑的生活,乃至桓温不在之时,侍奉的婢女们仍可喊其乳名,嬉戏打闹更不用提,桓温也全然不计较。
桓温听完妻子的梦境,一时也不能诠释,他感知到这梦境与自己定下的北伐之计有关,但是又不知道有何指向,冥冥中觉得这次北伐恐怕是一场恶战。但他此刻不能说出自己的担忧,反而洒脱一笑说:“此梦甚好,是上天要赐我一子,将来必成大器,可替我杀敌,扫平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