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末琐事(40)
原来六4阁正门从正中分开,也分阴阳,西侧为阳门,入门之后贴左侧旋梯向上,可达此楼二层、三层,四层则无法通过此处上行,可供客人观赏的两层皆有数个小厮把守,有客前来便有人负责迎接入内,其余人仍旧士立,来客入座后就不宜来回走动,若是拜会熟稔的其他客人,要有小厮带领前往,而二层之客却是无法踏入三层之地,看来三层才是本阁身份地位的象征,不过开门做生意,还限制起客人的自由,真是店大欺客。
桓玄二人被安排在三层的入门后第三个雅间,门口挂有太康的牌子,一目了然,厅堂不大,却十分雅致,桌案席座都很舒适,房内有一清倌在茶海旁,看来是专职为客人奉茶的。封尚招呼了声,让他退下了,笑着打趣桓玄,今夜由自己伺候可好,桓玄付之一笑并未当真,只是向飘窗走去,一探楼下如何。
六4阁内部构造确实如宝塔般,是中空的,一层除了阴阳两门分别指引两侧楼梯,北侧竟然还设有一门,可以供不登楼的客人在正厅散座观赏。二楼三楼雅座数并不是很多,每一隔间也都离的很近,站在窗口可与不远处的客人对望,不过雅间只在西、南、东三侧设立了,整个楼体的北面并没有观赏间,而舞台实则是设在这个方向,台基呈锥形向北门收缩,仿佛北门就是这舞台的入口,其实不然,台面是在二层与三层之间架出一处凸起,表演之人,则是从三层入台。台面不算大,却足够一个鼓乐班子和几名舞者同时献艺。
此时,下面正是一场舞乐,乐声悠扬,而舞者也一水的都是貌美的清倌,舞姿灵动超群,不似舞姬般妖娆婀娜,却别有一番韵味。这样的节目与单人以琵琶古筝相佐的清歌互相穿插,歌者也会随机从雅间中所供的诗歌中抽取,当场弹曲附辞,甚至雅致。
整个楼内伺候的都是些年龄不大的小倌,个个都生得一张俊俏的好容颜,穿着也都是十分的简单大方,一水的青衫,虽然面带着醉人的微笑,却是行为举止丝毫不带谄媚之色,犹如隔池观莲,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高朋满座竟然不得见一位失礼之客。
打量了下这楼的精妙设计,桓玄有些不解:“听闻王恭将军为人清苦朴素,他门下之人,怎敢建造如此华丽之楼呢?”
封尚无意在这些,果然亲自动手,泡了壶君山银针,自斟自饮起来,见这问题如此好笑便道:“声色犬马,岂有寒酸之礼?越是奢靡华丽,越是引得人来一掷千金啊!这都不懂。”
桓玄还是不能苟同:“王恭当年家中坐六尺簟,客至家中,以为他家乡多产此席,故开口讨要,王恭将竹席送与客后竟坐于蒲草之上,后来客知此事,便问之,答曰:‘恭作人无长物。’想当初连竹席都不曾有余,今日门下之人却大兴土木,建此豪华之所,企非伤及他名望。”
封尚见他如此便认真回道:“敬道有所不知,此阁主虽是王恭门下,兴建此阁却不是王氏的本钱,而阁主历年所收银钱,也悉数补充北府军军费,而你也曾说泄露天机,自损其身,怕是这位阁主在用自己的命数,换取一方的安危啊。”
见桓玄若有所思,低头不语,封尚接着道:“况且此阁主以雅闻名,所侍小厮也各个雅致,来的客人自然也附庸风雅,若是有大俗之人前来,怕是忌惮阁主的势力不敢放肆,名为歌楼,实则是正正经经的生意人。此人抛头露面出来卖歌为生,怕只是报答王恭的养育之恩,教授之情,无以为报,能做的只有以已所得资助王将军守护百姓,战场杀敌。”
桓玄听罢此言,甚是惊异,天下间竟有如此之人,真是闻所未闻。世间若当真有此重节重义之人,此人确实可敬,今日若能相见,也是好的。可是果真如封尚所言,若此人不善言,又是否会是母亲所说的,是自己命中克星之人呢?自己又能否被这传说中的珝公子选中,有幸卜上一卦呢?
一曲鼓乐声罢,便有观者向舞台之上抛赠金珠宝物,也有雅间打赏千贯的银钱,每逢此时,便有清倌高声喊出所赠者姓氏,所赠钱数,而阁中也会有美酒名茶送上,作为馈礼。
几轮喧闹的鼓乐后,进入了比平时稍长些的休憩时间,正当客座上的宾客已略略生出些微词时,正当满座疑色时,鼓者三击其鼓,少时又三击其鼓,像是做某种关键时刻的静场之用。全场鸦雀无声,屏气凝神之际,全然不知是何面貌的四层北侧,突然有两扇向下而开的天窗被打开了,众宾客历时呼喊了起来,常来的客人知道,是阁主将要现身,气氛一时间被推向了最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