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末琐事(116)
谢珝抬眼看看这支妙音,便略略转身示意小童对答。
小童道:“既然道生一,一生二。万事万物源自于道,又何必在意阴阳相生相克,只要源发于本体,归附于本心,道法自生。”
支妙音这才正视了小童一眼,洒脱的笑笑,道:“好一句,源发于本体,归附于本心,看来珝公子已经做的很好了。”
小童道:“我家公子平日里督导下人,凡是量力而行,喜好自定,却要收住心身,过于苛求,只能自寻烦恼。”
支妙音一滞,没有想到这小小的孩童,竟然如此犀利,便道:“小小童儿,竟然这般成熟,真是可怜见儿的。”
封尚听了这一套云山雾绕,两个人对峙已经很烦了,又添了半个,简直就是修罗场,见支妙音像是败了下来,便道:“好好的你们怎么论起道来了,这不是撵我么,我可走了啊!”
桓玄道:“妙音娘子似乎有什么话,既然大家不分彼此,就直说罢!”
封尚吞了下并不存在的口水,面对着刚端上来的肘子,毫无胃口。
支妙音道:“妙音只是想问关于闻记藏书的事情,别无他意。既然珝公子曾割爱藏书于我,想必也是甚好此道。”
童子道:“我家公子自从接手了这些藏书后,并无太多想法,世间情爱并非一个修道之人该有的情愫,不过也不会无故拒绝诚挚的感情,一切随缘听命。”
谢珝示意小童不要多言了,并用肯定的目光看了看支妙音,示意确实如此。
支妙音笑笑,看着桓玄道:“看来这真心之人,还有机会,只是这世间最美妙的感受你二人还未体会,可惜可惜。”
封尚眼看着话题滑向了无间深渊,便道:“哈哈哈,妙音顽皮,此事不提,不提。”
可是没想到被制止了的小童又插言,道:“妙音娘子本无欲无求,看万事万物如水如波,可如今却有了太多杂念,若是此生还有牵挂,怕是难修金身。”
支妙音面色突然僵了一下,又恢复笑颜,道:“你这小东西,真真有趣,莫不是也会占卦?”
小童笑笑,看向了封尚。
封尚的背都湿透了,道:“咱们还是再饮一杯罢,好饭好菜的,都冷了。”
看了半天戏的谢珝示意桓玄救救这可怜的封二公子罢,桓玄收到指示,便举起酒盏,提了这第二杯。
两杯酒下肚,封尚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不是因为酒力,而是这谢珝基本还未出手,小童已经代替主人对答的如此,这妙音娘子若是连个童儿都辩白不过,一会儿遭殃的岂不是自己。
桓玄见这封二少爷,肉也不吃,酒也不喝,两眼发直,冷汗直流,便道:“妙音娘子对闻记之书甚是看重,不如回京后,我差人将其余藏书送过去罢。”
支妙音笑的很媚,道:“比起这些好文章,我更想看鲜活的人儿呢!桓公可否容妙音在府上借宿一晚?”
封尚这次险些从凳子上滑下去,忙摆手道:“玩笑玩笑,娘子休要戏弄敬道。”
桓玄突然想起第一次见支妙音时,她也提出了同样的要求,便也有些招架不住,因为他知道,这尼姑说的可不是玩笑,而是真心所想。
此时久久没有表示的谢珝,突然拉住了桓玄的手,在他的手心写了什么。支妙音从未见过两人如此交流,一时间,美目圆睁,喜笑颜开,手掩红唇,发出了“唔唔”赞许之声。
桓玄看了看谢珝,点了点头,道:“娘子若不弃,可以搬至桓府,毕竟偏殿一直空闲着,只是屋子人少,若是你怕冷清,可以让子彧陪你一同来住。”
封尚一时间不知道这三个人打的什么主意,颤抖着双唇,挤也似的吐出几个毫无说服力的字,道:“不,不用了罢。”
可是支妙音此时哪里顾的了别的,满眼里只有那拉着小手的二人,一副心花怒放,拼命的点头,道:“妙啊,妙啊!”
封二少爷以手扶额,怕是下一个弹指,就要晕厥过去了。他抬眼看看谢珝,见那人面色如常,没有半分局促,与桓玄安静的对视着。又想想自己与支妙音,真是两边惦记,两边不沾,十分的懊恼。
而此时,正有一双带着嘲笑的目光盯着他,而这样混乱的情势,他竟然毫无察觉。
四个半人的宴席并没有持续的很久,便因有拜访的重要客人散去了。桓玄要接见客人,支妙音便吩咐封尚回去打点,搬来桓府,而她自己则是邀约了珝公子品茗。
封尚不敢走,又不敢留,看着支妙音娇笑的容颜逐渐因为他的存在瞬间变冷,才如箭打般消失在了二人面前。
谢珝邀请支妙音到正殿外的小厅,因为那里摆着他的茶海,既然支妙音特地有话要说,就选个舒服的地方,慢慢畅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