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万安(79)
“可他从没入我的梦。
“三叔说,那是哥哥心疼我,不想打扰,要我放下。
“裴夫人,我三叔说的对么?你有没有梦见过我哥哥?”
大夫人不能说,不敢说。她梦见过行简很多次,有时是行简怨她愚昧,有时是问她,阿昭在哪里。
裴行昭的手轻轻松开,收回,转眼瞧着裴行浩,“筋脉断了,便接不上了;骨头碎了,就拼不回原样;落下咳血的病根儿,往后只能是个痨病鬼。以后我得多瞧瞧他,瞧着他,我心里才舒坦些,才不会动手把害哥哥的所有人粉身碎骨。”她顿了顿,牵了牵唇,“要我担上弑母的罪名,也得是个值当的人。”
“可我们也是被静一蒙蔽怂恿才犯了错,行浩做错事,也是我们管教无方之过。”大夫人膝行上前,拽住裴行昭的衣袖,“你救救行浩,不要这样对他,你太年轻,还不懂得血浓于水的亲情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样下去,你会后悔的。”
“静一有罪,凌迟了,不信你可以去观刑。”裴行昭俯视着她,“你们有过失,可以死啊,我拦着你们了?”
“……”
“我不懂得亲情?”裴行昭轻轻地笑,“对,我不懂,我已经忘了爹爹,忘了哥哥,只是跟你们胡搅蛮缠地发疯,你是这个意思么?”
大夫人仍是无言以对。她没办法言简意赅地剖析自己对两个儿子的情分,而且说了又有什么用,裴行昭又不肯听。
裴行昭望向僵坐着的老夫人,“裴老夫人,到如今看来,您看重男丁嫌弃女孩子的确没错。我这样的女孩子,害得您的嫡枝断子绝孙了,是该嫌弃,当初真该亲自把我送到庵堂落发——您是不是这么想的?”
老夫人眉眼动了动,终究是垂了眼睑,只看着裴行浩。
裴行昭看着她,话却是对二夫人说的:“二婶,千万命人看好这间佛堂。老夫人、大夫人为着嫡出子嗣的血脉得以延续,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把女孩子弄进来跟那孽障苟且的主意也不是想不出。真到那地步,我只能派人把这孽障弄成太监,那种事儿怪恶心的,能免则免吧。”
心绪大起大落的二夫人道:“我记下了,绝不会连累无辜的女子。”
老夫人身形一震,随后歪向一边,连人带椅子倒在地上。
大夫人低呼一声,起身去看,人已经是昏迷不醒。
“又病一个。”裴行昭语气平静得如死水,“灌符水吧。”
二夫人脸上泪痕未干,却又想笑了。她就想着,在行昭跟前的人,是怎么适应她这性子的?搁她,怕是不出三天就得疯掉。
裴行昭满意了,转身离开。
大夫人却扑上来,跪在地上祈求,“给行浩找个大夫吧,我求你了,求求你了。”
“这话听着耳熟。”裴行昭若有所思,“我被发卖那年,是不是这样求过你和老夫人很多次?”
大夫人的哭声已经不似人声,“我们错了,早就知错了,你到底要怎样才能原谅?”
裴行昭拂开她,“把哥哥还给我,我就原谅。”语毕离开,背影清绝。
二夫人愣了片刻,才慌慌张张地赶上去,陪行昭去了三夫人房里。
院中抄手游廊间的灯笼没有点亮,被月光笼罩的院落凄清一片,正屋只有东面一间透出黯淡的灯光。不见下人的影子,不知都被打发去了何处。
二夫人赶到前面,推开门,引着裴行昭走进寝室。
室内浮着淡淡的药味,床头的小柜子上点着一盏小小的羊角宫灯,半掩的床帐里,卧着满脸病容的三夫人。
二夫人把床帐用银钩束起,给裴行昭搬来一把椅子,随后道:“我到院门外等你。”
“辛苦您了。”裴行昭对她一笑,目送她出门。
三夫人挣扎着坐起来,要下地行礼。
“免了。”裴行昭落座,“你用宜家说事,我就来看看。”
“谢太后娘娘迁就臣妇。”三夫人先道谢,之后吃力地在身后垫了个大迎枕,倚着床头,直白地道,“我这病,与疟疾的症状一样。等到发作的厉害了,就得移到外面养着。”
“哪儿来的方子?”
“曾经想过给老夫人、大夫人下毒,从娘家问来的。寻常门第处置下人,都会用到。”
常说的给下人灌药,大多会用到三夫人买的那些药材。被灌药的人,死得极其痛苦。
裴行昭嗯了一声,取出随身携带的小酒壶,旋开盖子喝了一口
“我还有一个来月的光景,清醒的日子却不多。”三夫人望着裴行昭,“你为着你三叔、宜家,不会亲手处置我,我晓得,但我也没脸活了。做这决定,只希望能消你几分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