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万安(158)
“宋阁老临走前跟我说了几句,也是这意思。”张阁老道,“这次辅的确有用武之地。”
裴行昭终于也笑了,“以皇上总想偷懒、我容易发火的情势来看,他的用武之地委实不小。”
当日直到宫门下钥,无言官生事。
当晚,宋阁老在张阁老、吏部堂官的牵线搭桥之下,在酒楼设宴,与几名候缺的文官细说原委,告知他们很可能补上一些官职的缺。
几个人听了,分别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
言官那差事,做上瘾了,原地不动十年二十年也不新鲜;做得不耐烦,找机会自请外放也完全可行。所以,言官在目前看起来绝不是香饽饽,但骑马找马总好过没官可做。
而且,宋阁老说的要是实情,那就是方诚濡欠抽,捡他的漏一点儿都不用心虚。他们自然也明白,宋阁老给开方便之门,便是内阁同意的,也就是小太后默许的,自己便要识相些,向小太后表示一下诚意。
打定主意,几个人相继表示,会酌情尽力做一些事,起码要让经常走动的文人学子明白实情,而不是头脑发热地被有心人鼓动着闹事。
方诚濡那边的几十号人自然也没闲着,急赶急地呼朋唤友,哭天抢地地说自己受了多大的委屈,太后又是如何明目张胆地偏袒殴打文官的英国公。
他们得壮大队伍壮大声势,宫里宫外相隔也无妨,他们仍旧可以有戏唱,太后只是不允许到金殿、宫门前生事,却没说不允许他们到六部各衙门、顺天府、首辅次辅家门前为自己讨说法。
而他们没想到的是,翌日,各地明发告示、邸报,言官滋事这一节,迅速传遍街头巷尾。
他们的亲朋瞧了,就有些犯迷糊了:告示、邸报上说的,是方诚濡先以嫡庶之别找茬羞辱英国公,而不是方诚濡他们说的英国公无故打人。
事情关乎嫡庶,便关乎很多礼仪礼法上的事情,小太后和内阁总不能只为找个借口便扯出这样严重的问题。
傻子都明白,这要是不弄清楚,便是自找麻烦上身,尤其本身就是庶子出身的,要是内阁没说谎,自己却跟着起哄,那不就等于求着人挖苦么?——你就是方诚濡骂的那一类人,还帮着他摇旗呐喊,这不就是铁了心做他的哈巴狗么?日后被他弹劾得冤死也是活该。
别的不是庶出的,但父亲祖父未必不是,家中未必没有庶兄庶弟,总不能为了方诚濡,闹得家宅不宁。
于是,他们纷纷到方诚濡家中,或是找相识的朝臣,仔仔细细询问到底是何情形。
方诚濡当然只能是避重就轻,只说事情的结果有多恶劣,有多耸人听闻。
当时在场的朝臣不管认不认可小太后的处置方式,对于确然发生的事,都犯不着说瞎话,讲完经过,少不得劝解一番,大概意思就是,小太后为官时,偶尔就是流氓里的大流氓,土匪里的悍匪,有理都保不齐被她绕晕了变成没理,何况方大人这回是有点儿欠抽,谁跟她玩儿命真就是白玩儿。还是算了吧,别害得真正好的言官都跟着没脸。
讨得这些准话的人,把撸起来的袖子悄悄地放下去,也把凑热闹为言官争面子争地位的心思悄悄地收了起来,忙着奔走告知亲朋,千万不要趟这趟浑水。没出半日,昨日被煽动的人默默地各回各家,更有恼羞成怒找到方诚濡家里斥责一番的,其中就包括他的远房表弟,在翰林院任职编修的逢文季。
逢文季道:“英雄不问出身,是流传几千年的老话儿了吧?你方大人一张嘴就用人家的高堂说事,还说什么别人提起人家,都是一句小娘养的东西——谁这么不是东西,会说那种话?!那是君子行径?
“也不知道你往上翻几代,有没有哪位祖宗是小娘养的,更不知道,你两个庶弟算什么东西!
“人家英国公的高堂到底是扶正了,出身高不高放一边儿,出身清清白白而且持家教子有方却是实打实的。
“而你的两个庶弟,却属实是小娘养的,你总不能为了给他们正名,就让你家已经入土的老爷子把正室休了,扶正两个妾室吧?你要是那么做了,我敬你是条汉子,可你骂人的话,不还是自打耳光么!
“居然说什么武官殴打文人、言官,谁认你这种人是文人、言官?文人的脸都被你丢尽了!依我看,英国公是打得太轻了!我看就该把你拉到菜市口,扒光了打板子!反正你也不知道什么叫有脸,什么又叫不要脸!”
方诚濡昨日就被裴行昭和强拖他出宫的禁军气得半死,撑着一口气,只为着找回场子,现下自家亲戚都把话说的这么难听,别人心里不定怎么想呢,找场子是不能够了,会不会沦为整个大周的笑柄都两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