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料淮乐殿下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却还是道:“后日定北侯班师回朝,你代本宫去长安门迎他。”
朝阳不解地抬眼。
“让你去你就去!”淮乐恼道,“办不好本宫就将你那外……你那郎君的棺材掀了!”
“……”
沉默良久,宁朝阳才淡淡地应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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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已至,天光更加灿烂,戴着盔甲的骏马长嘶一声,雄赳赳的镇远军精锐就跨进了上京的城门。
宁朝阳站在长安门下,身着三品海棠花官服,手持淮乐殿下的玉笏板,恭敬地朝着来人躬身:“凤翎阁领命在此恭候。”
以她为首,门边两侧上百名官员皆躬身。
长安门以内是不能骑马的,这些人见了这阵仗就应该下马还礼,然后再随她一起往皇城里走。
然而,镇远军的这些人没动。
打头的副将高坐马上,皱眉盯着她就道:“你们就是凤翎阁啊?方才一路走过来我就想说了,那路边是谁掌的规矩,守卫极少,防范松散,以至百姓拥挤踩踏,险些冲撞我们将军。”
“百叶!”旁边的老者斥了他一声,而后就朝宁朝阳拱手,“在边关长大的毛头小子,没那么懂规矩,还望大人见谅。”
“没关系。”宁朝阳道,“我活该的。”
此话一出,镇远军众人皆是一愣。
传闻里的凤翎阁宁大人,不该是个凶神恶煞奸猾馋佞的形象吗?可眼前这个小姑娘,虚弱憔悴就罢了,眼里还一点光都没有,仿佛已经被这世间蹉跎了所有的希冀,只剩一副躯壳还站在这里。
有人突然嗤笑了一声。
声若流泉,潺潺涓涓。
宁朝阳身子一僵,但也只片刻,她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幻听而已,这几日她经常幻听,能听见江亦川让她喝药,也能听见他在她枕边说让她多睡会儿,情况严重的时候,她甚至能听见他说想她了。
人死后也会有思念吗?她以为这东西都会留给活人,不然她这里的,怎么会这么这么多?
正想着,镇远军的这些人突然就都下了马。
宁朝阳麻木地让开身子,就见一片黑沉沉的铠甲从自己身侧交错而过,乌泱泱的,像沟渠里挤满的鲫鱼。
有将士撞了她一下,那肩上戴着护甲,力气又大,她一个走神就被撞得往后趔趄,险些摔跌。
乌黑的人群里突然就伸出来了一只戴着银甲的手,那手接住她,将她带得晃了一圈,站去了旁侧的空地上。
宁朝阳怔愣抬头。
红衣银甲,墨发如瀑,来人长得很高,脸侧被耀眼的日头照着,看不太清。
她恍然想道谢,这人却又嗤了一声。
熟悉的声音,比方才听的真切了许多。
宁朝阳心里一紧,猛地后退半步,不敢置信地再次抬头。
第52章 一些很狗的计划
耀目的光线随着她的站位往旁边移开,眼前这人的轮廓也逐渐清晰。
薄唇、挺鼻、丹凤眼、双剑眉,她每往上看一寸,心里就紧一寸。
一模一样,当真是一模一样,她嘴巴张了张,几乎就要喊出一声江亦川。
可是,还不等她开口,面前这人竟就先皮笑肉不笑地颔首:“宁大人好啊。”
“……”
不是他。
一整张脸都灰暗下来,宁朝阳收回目光,敷衍地往旁边让了让:“这位将军好,烦请走路看路。”
李景乾眼里的讥讽之意全僵住了。
他皱眉将脸凑近些:“方才不看路的是你还是我?”
宁朝阳不感兴趣地垂眼:“嗯嗯嗯,好好好,是我。”
李景乾:“……”
他看着面前这人,企图从她脸上看出些被掩饰的震惊和慌乱、惭愧亦或者愤怒。
但是没有,都没有,眼前的宁朝阳一如他从别人嘴里听说的那样,装腔作势,虚伪冷漠。
像是完全没有认出他是谁。
他有点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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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花明村送证据这件事,原本是不用李景乾亲自来的,但他先前派来上京的人一个接一个地失踪,足足一个月,竟无一人成事。
眼看着胡山的叛国之名就要定下了,李景乾别无他法,只能自己前往上京。
他身边原是带了十五个人的,谁料这一路竟比打北漠的战场还凶险,十五个人,抵达上京时就剩下了两个,一个是江大,一个是紫苏。
哦对了,紫苏叫陆安,是他麾下的百夫长。而江大就叫江大,他只是没那么傻。
感觉形势不对劲,三人一入上京就隐姓埋名,打算装作普通人老老实实地生活一阵再不着痕迹地联系胡海。
于是去花明村就来了一个清清瘦瘦的小大夫。
在遇见宁朝阳之前,李景乾其实就已经得手了,大夫的身份让他顺理成章地接触到了胡海,而江大假装痴傻落井,顺势就把书信塞给了下井救他的胡家三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