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苏迎上来,刚想说话就被他吓了一跳:“主子,何事恼怒至此?”
“你哪只眼睛看我恼怒。”他云淡风轻地坐下。
紫苏沉默。
他低头注视自己手里接过来的药笺,觉得自己两只眼睛可能都看见了。
——这么厚一叠,得用多大的力气才能捏成这么皱巴巴的一团?还,还从中间裂开了。
不如让他去买啊,这能用吗。
……
看了两个时辰的诊之后,江亦川起身走向东院。
紫苏跟在自家主子身后,有些犹豫:“班师回朝的日子已经定下了,胡副将那边……”
被人诬陷的证据已经呈交,按理说凤翎阁近日就该把人放了,但大牢那边却迟迟没有动静。
军师传信来,想让主子从宁朝阳这里下手,探一探情报。
可是。
紫苏皱着眉想,主子现在只想养狸奴,他哪里想刺探什么情——
“你替我守着,我去她书房里看一眼。”江亦川开口。
“……”紫苏惊愕地张大了嘴。
宁府的守卫一点也不多,主院附近的人对他更是恭敬,江亦川面无表情地朝里走,谁也没有上来阻拦。
他先进了主屋,然后从窗户翻进了旁边的书房。
宁朝阳最近总在东院,这书房里堆的都是陈年的旧文卷,他翻得灰尘满身,正不耐烦地打算放弃,却突然瞥见了一行字。
《镇远大将军萧北望罪状草拟》
指尖一顿,江亦川皱眉。
萧北望是镇远军的第一代将领,收复北漠的仗就是他带人打的,他在北漠边境大获全胜,得了圣人器重,封为镇远侯。
可班师回朝后不久,萧北望突然就获了罪。
江亦川当时远在边关,一直不知道他是因什么罪名而死。但现在,这份草案展开,他看见宁朝阳那娟秀的字迹一笔一划地写着:
狂妄犯上,罪不容诛。
第48章 这就是有归宿的感觉吗
瞳孔微微一缩,江亦川看着那些字句,迟缓许久才想起来。
宁朝阳是文官。
是不会在边塞饮霜茹雪、也不会在沙场上血溅红樱的文官。
是在这繁华的上京、在他们保护着的后方、高枕无忧安逸享乐的文官。
是心机深沉、自私自利、仅用几行浅薄的字句就能谋夺武将性命的文官!
他居然还以为她是有良知的?
没错,宁朝阳是选择了保胡山,但当时她做这个选择,是因为知道了胡山是被冤枉的,还是因为常光手里的亲笔信会导致更严重的后果?
手里这份草案上清清楚楚地写着答案。
江亦川沉默地把它看到了尾,再合拢,不动声色地放了回去。
他回到东院,将宁朝阳新搬来的文卷找了一遍,找到了胡山的相关,誊抄下来便交给了紫苏。
“剩下的时间不多了。”他问紫苏,“你可安排妥当了?”
紫苏迷茫了一会儿,接着眼神就坚定起来:“回主子,一切都如计划进行。”
“好。”江亦川拢起花瓣,往浴池里洒了下去。
宁朝阳回来得晚,依旧是一身疲惫。
但她进门就被拥进了一个温热的怀里。
刹那间所有的疲惫好像都滑落了下去,她眨眼,笑着抱住他的脖颈:“今日怎么这般主动?”
小大夫没吭声,目光流连在她的眉宇间,隐隐有些心疼。
其实宁朝阳自己是不心疼自己的,想要权势地位,那就得鞠躬尽瘁,每日睡得少是家常便饭,忙里忙外脚不沾地更是司空见惯,只要能换回她想要的东西,那一切就是值得的。
但此时此刻,被江亦川拿这眼神一看,她突然也委屈了起来。
“我都三品七命了,官服上的海棠绣得比兵部侍郎的脑袋还大,竟还要站在那儿听他教训。”
她扁嘴,“好生气哦!”
本来么,迎接镇远军回朝的礼仪之事是不归她掌的,但华年事儿做一半突然二话不说就跑了出去,兵部的人还在跟前站着呢,她没法子,只能顶上去与人交接。
武将的事的确是武将说了算,但任务毕竟是交在凤翎阁,她就说了一句要多布人手防止百姓踩踏。
结果话还没说完,兵部侍郎就冷笑着说她什么也不懂,那语气那神情,仿佛她欠了他银钱一般。
要不是程又雪在旁边拦着,朝阳就一脚踹上去了。
闹那么一场,兵部侍郎甩手就走,什么规制也没商量好,留她一个人在凤翎阁,拟定草案梳理章程,忙到现在才能回家。
耷拉着眉梢,她将脑ᴶˢᴳᴮᴮ袋埋进了他怀里。
江亦川耐心又温柔地听着她抱怨,听完就将她抱去床边,替她更衣擦脸。
“我帮不了大人什么。”他轻声道,“但今晚的鸡汤里没有放当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