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不登天子船(107)
“其实也没那么好,随便乱画的,说来也觉得可笑,时间隔得久了,连人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不清楚了。”
忽然间他又开了口,淡缓的口气,细细品了之后却有些让人喘不过来气。
萧曼听他这般说,又瞧那瞥来的目光含着别样的深意,心头也不由一动。
他说的……是她想的那个意思么?
秦恪又垂眼望向她,像是瞧出了她的心思,唇角撩挑的笑稍显发僵,但丝毫没牵动脸上该有的温柔:“若是还能寻得尸骨的话,倒真想请曼娘画个像。”
果然是他父母啊。
萧曼心头微凛,眉间也不由蹙了起来:“不是说是在火场里被砸了么……”怎么就寻不得尸骨了?
想起那些过往,秦恪寒意肃起,如刀似剑,从胸间横掠而过。
那是压藏在他心底的死穴,又像终身缠身的隐疾,不光甩不掉,还会时常犯了病似的想起,怎样的痛不欲生,只有自己知道。
他坠着唇角吐出一声残碎的轻笑:“烧完了之后又被抛尸江中,便再也寻不回来了。”
萧曼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当初不是说他父亲赶来救了他么?怎么就被人抛尸江 * 中,再也寻不见了?
这事情中间究竟有多少曲折?
“其实先前那次在梅林说的,并不全是真的。”秦恪扯了下唇,又抬手扶了扶刚才并没帮她钗好的花簪。
“你爹也是那会子随你娘一起……走的么?”
萧曼一开口便发现声音干涩,本来想好的话仿佛堵在喉间,像是鼓起了好大的勇气才冲破出来,紧蹙着眉头,心中翻江倒海。
他似是沉浸在回忆中,眸光有些散,或许是悲伤到了极致,所有的情绪都已表现不出来了,就正如他此刻,淡淡的,瞧不出任何情绪,但却神游天外。
“嗯,曼娘猜得不错,他们是一块儿走的。”
这事儿本是不容不得任何人碰触的,谁也不行,但现下也不知怎的,他忽然很想对她倾诉。
“我原本也是一起被抛进江里的,可能是爹娘在天有灵,我倒是被人救了。”
萧曼却是想不明白了,不是也一起在火场里被烧的么,怎么……
“一个五岁的孩子而已,哪里值得他们费心思用火烧,只是将我吊在梅树上,看着爹娘被烈火焚身,然后再将我与他们一同抛入江中。”
“那你手臂上的伤?”她低声又问。
“后来读书的时候犯困,不小心打翻了灯盏被火烧烫了。”他说着便抬起手臂,袍袖滑落间,那块胭脂色的印记迤迤地露出来。
也不知怎么,她瞧着竟出了神,脑中也是混沌的。
“官府没受理么?这案子。”
其实这本也不用问,按照她这些年在大理寺经过见过的来看,不见尸骨,就是说破天去也没法子立卷宗,而且救下他的人又是鲜家死里逃生的,就更不会去官府报案了。
“是啊,报不了案……”秦恪像是有些释然道,“但如今我也是大理寺丞了,所以,可能会干些假公济私的事,当年的事若是不查个明白,我……确是枉为人子了。”
萧曼点点头,满脸的正气凛然:“有什么难处,你只管告诉我,爹和哥哥肯定也会帮你。”
他望着她,眼中的柔情已浓得化不开,那颗心兀自跳着,忍不住想要去触碰她。
手轻缓地抚上她的面颊,指尖和掌心触到的是一片温热,拇指滑过樱唇,这蜻蜓点水的一下竟叫人说不出的心悸,连手上的力道都像要被那片温暖吸去了。
萧曼瞧他看自己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登时想起那夜的吻来,当下就吓得身子不由自主往后退,可稍稍一动,他的手臂就横档在了她腰后。
“小心书架,刚才还被撞得呲哇乱叫的。”他一笑。
什么呲哇乱叫!
她才没有那么失礼。
“你才叫呢,我哪有,尽胡说八道。”她红着脸别开眼没去瞧他。
瞥眼间瞧见书案上的漆匣,当即就像是寻了救星,忙在他揽着自己的臂上轻拍了两下,朝那边努嘴道:“都 * 差点忘了,那是有人送你的东西。”
秦恪瞧也没瞧,只垂眼望着她笑:“何人,怎么让你拿过来给我?”
这问题也不难回答,但仔细琢磨一下,又觉得怎么说都不太好,萧曼这会子才有些后悔应下这“差事”。
反复斟酌了许久,才说道:“是我表亲骆家,说是去西夷的商船回来了,带来一些玩意儿,你又正好住在隔壁,所以就送上一份,也是庆贺你金榜高中的。”
“哦,原来是骆家表哥,回头遇见他,我自个儿谢他,这才显得有诚意。”秦恪看似随意地答着。
萧曼听在耳中也觉甜蜜,她也着实不想再见骆家人,但想起自己的事,不禁有些犹豫现下要不要同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