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谈记恨着谢弥当众顶撞他,所以要趁她忙碌的时候,把谢弥叫去惩戒,真是岂有此理!
虽然谢弥也不是个好的,不过和江谈一对比,还是谢弥顺眼点,沈夷光当即解了自己的牙牌给他,哼了声:“你先去我的马车上躲着,谅绣春也不敢在我车上拿人。”
谢弥唇角一勾:“多谢主人。”
沈夷光这经书,一抄就是两个时辰,都快把谢弥的事儿忘了。
等她钻进自己的马车,见到有个大活人躺着的时候,她还吓了一跳。
谢弥似乎是等的太久,此时正斜靠在马车上小憩,他把佩刀放到一边,外衣也解开了,前襟敞开一截,凤翎一般的长睫低垂着,他姿容丰艳妖冶,酣睡时倒透着一股纯然无害,那是跟往常截然相反的风情。
不过沈夷光半点欣赏睡美人的心思都没有,谢弥这个死人,脱衣裳睡她的马车就罢了,为什么还要盖她最心爱的小猫扑蝶的毯子啊啊啊!!!
沈夷光上前去抢夺自己心爱的小毯子,一边压低声音唤道:“你快起来。”
谢弥不知道是不是睡的太死,连眼皮子也没动一下,被她吵的烦了,猝然伸臂一勾。
沈夷光腰肢被他勒紧,身子像一截软缎似的,也被他拽进那毯子里,因她踉跄了下,鬓发上的珠钗都乱了,如墨云一般的长发倾泻而下。
马车拢共就这么大点地方,两人同躺在一张毯子底下,一个衣衫不整,一个鬓发蓬乱,宛如偷情一般的场景,若是让人瞧见了,她就是长八张嘴也说不清了!
沈夷光咬了咬牙,伸手去够桌上的一盏凉茶,预备着泼醒他,谁料就在这要命的时候,马车门忽然被轻轻叩响。
江谈明显放缓的声音传了进来:“潺潺。”
沈夷光整个人僵住。
他在外喟叹一声:“我能上来吗?我想和你好好谈谈。”
......
萧霁月回萧府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见了崔宁。
崔宁如今已是强弩之末,全靠参汤和重药续命,萧霁月一踏进西院,便闻到一股浓重刺鼻的汤药气味,令她呼吸不畅。
榻上崔宁更是形如槁木,干瘦犹如骷髅一般,见她进来,在婢女的搀扶下起身,又颤抖着整理衣饰,断续问:“阿月妹妹...来了?近来...可还安好?”
他父母双亡,家中族人尽数丧命,若说世上还有什么值得他留恋的,便只有这个似妹似妻的未婚妻了。
他望向萧霁月明媚娇憨的眉眼,不觉再起几丝生机,但低头瞧了眼自己枯瘦双手,他苦笑了下。
他内伤极重,近来越是服药,病体就越是支离,想来真是气数已尽,唯一让他苟延残喘片刻的,便是萧家阿妹了。
萧霁月见他形容可怖,简直不似活人,便没能掩藏得好表情,一时面露惊惧。
崔宁灵透聪颖,见她这般神色,苦笑了下:“吓着阿月妹妹了。”
萧霁月听他嗓音嘶哑,面貌枯槁,不觉拿他和风华正茂,青松长月一般的太子比对,心下更是又怕又厌,最后一丝不忍也散在满屋的药味里。
她真是不甘心啊,她煞费苦心得来的一枚东珠,沈夷光却能凑成一只手串,随意挂在腕子上,她煞费苦心地伏低做小,几乎无时无刻不在揣摩江谈的喜好,对他殷勤逢迎,可沈夷光什么都不做,就能勾的他为她冒雨奔往。
明明她容貌聪慧都不逊于那些世家女,明明她才是太子的嫡亲表妹,可她第一次进宫时,那些公主贵女看着她的那种奚落鄙薄,那种看不起,就好像...她平时看着沿街乞讨的贱民的眼神。
这样的眼神,将她好不容易进宫的荣耀和自尊击了个粉碎,也让她见识到了世家和寒门之间隔着的天堑。
她见到了,但她绝不认命。
她垂眸沉默片刻,狠了狠心,终于笃定了心意,抬手打发崔宁房里的婢女:“你们先下去。”
这些都是萧家下人,不等崔宁同意,便径直下去了。
萧霁月眸光骤然锐利起来,再不复在江谈面前那般娇憨活泼的样子,她很快又是一敛,轻轻道:“义兄,你觉着,我们这般拖着,还有意思吗?”
她在‘义兄’二字上加了重音。
崔宁一怔。
萧霁月知道崔宁没几日了,可是太子眼看着在沈夷光身上越陷越深,她忍不了,她也等不起了。
她上前一步,轻轻攥住崔宁双手,美目含了层薄泪,言辞恳切:“我虽和义兄有婚约在身,可你我二人一道长大,情同兄妹,我也一向只拿你当兄长看待,如今义兄这般,我实在是...”
她抽噎了下:“咱们的婚事,不如便算了吧。”
兄长...这自然只是托词,想到之前他一直不信的,有关萧霁月和太子的流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