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在问你。”
江谈淡淡打断他的话, 目光落到他身后一个努力佝偻的身影上:“抬起头来。”
沈夷光挣扎片刻,心知再磨蹭片刻, 更惹人生疑, 只能寄希望于万年高超的化妆技术了。
她咬了咬唇,慢慢抬起头, 掐着嗓子行礼:“殿下。”
江谈细细端详她片刻, 眼底终于兴起一层波澜:“你...”
沈夷光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默然无语,半晌才道:“罢了。”
他背过身:“你们进去吧。”
沈夷光身子一松, 颇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她不敢再耽搁,忙忙地低着头和其他内侍一道混了进去。
这次来送餐食的都是万年精挑细选出来的,机敏得紧,一进殿里, 便十分自觉地正堂, 在门窗处把守, 以防隔墙有耳。
沈夷光挂心姑母,急不可待地掀帘入了内室, 压低嗓唤道:“姑母...”
内室无窗, 岑寂幽暗, 靠墙的位置供奉着一具佛龛,沈皇后跪在佛像前,双唇翕动,似乎在讼祷。
她听到沈夷光的声音,身子顿了顿,似乎是反应了片刻,才缓缓转过头:“潺潺?”
嗓音就似砂纸一般沙哑。
沈夷光听的眼底一酸,忙蹲下 身,握住沈皇后的手:“姑母...”
沈皇后迟缓了片刻,方才急急斥道:“胡闹!我如今还被幽禁,你这是做什么?!一旦被发现,你焉能落好!还不速速离去!”
“姑母,”沈夷光忙攥住她冰凉的手,为了给她宽心,忙忙地道:“您放心,我和阿姊都打点妥当了,不会有人发现的,我们都挂心您...”
她吸了吸鼻子:“哪怕皇上要对沈家下手,可您毕竟为后二十载,后宫前朝对您的德行无不赞颂,他这么不明不白地将您幽禁了!我和阿姊今日筹谋,就是想问出个缘故,方能对症下药!”
她神色厌恶:“您还不知道吧?皇上近来由着宫里传您当年的风闻,说您...”她想到那些难听言语,忙岔开话头:“我们想问问您,当年究竟出了什么事?”
“抹黑...”沈皇后嘴唇动了下,苦笑着摆了摆手:“你和万年都不必再为我费心,当年的确是我之过,我如今不过是父债女还...”
沈夷光完全不能相信沈皇后会做出抢人丈夫的事儿,她急道:“皇上何等凉薄寡情大家有目共睹,我可不相信您会为了这种人和别人争抢,这样的丈夫,白送您都不要!”
沈皇后见她口无遮拦,微怒道:“潺潺,祸从口出!“
沈夷光毫不退缩,抿唇和她坚定对视,沈皇后嘴唇动了动,气势一泄,似乎被她勾起旧日回忆:“你啊...”
她神色怔忪,眸光也失了焦:“皇上当年还是皇子的时候,厉经起落,因不得先帝欢心,被封为厉王,早早地就打发他去了封地灵州...”
她眼皮轻垂:“然后,他就在灵州娶了亲,正是谢氏嫡女。”
沈夷光指节微微收紧,不觉屏息。
沈皇后叹了口气:“后来先帝亲弟叛乱,自封摄政王,在朝里一手遮天,今上的确颇有才干,又有灵州谢氏鼎力相助,他御驾亲征,意图拨乱反正,只是哪怕加上谢氏,他区区一地亲王,究竟还是不足以对抗摄政王的,所以...”
她苦笑了下:“他找上了沈家。”
沈夷光嗓子发干,中气不足地轻轻道:“姑母...”
沈皇后摇了摇头:“当时沈家族长是我父亲,他也对圣上的才干极其欣赏,他说了,可以帮助今上,但有个条件...”
沈夷光脸色比沈皇后还难看,轻轻道:“事成之后,立您为后?”
沈皇后轻轻颔首,苦涩笑笑:“世家嫡女,向来身不由己。”
她嫁给昭德帝之前,连此人长相性情都不知道,更谈不上抢人丈夫,族里需要她嫁给此人,她便嫁了,就是这么简单。
沈夷光双唇几度开合,这才艰涩道:“那位谢王妃她...”
沈皇后接着之前的道:“今上几度挣扎,最终还是同意了,我父亲便卖力帮他游说世家,联合世家之后,今上终于杀了逆王称帝,那时世家权势颇大,今上也的确需要世家帮着巩固帝位,所以登基没多久便封我为后,立谢王妃为贵妃。”
她勉强笑了笑:“她本是今上发妻,在他登基之后,却屈居妃妾之位,她的心绪可想而知。”
肯定不会这么简单,沈夷光却有些不敢听下去了,神色挣扎半晌,才有气无力地问:“后来呢?”
沈皇后望向佛龛:“谢氏被沈家压了一头,自然不乐,明里暗里和沈家争斗不休,沈家自然得还击,对谢家,对谢贵妃,两家已成生死大敌,后来谢氏终于被人捏住把柄,被满门抄斩,不过今上对谢家也不知是愧疚还是厌恶,之后再不许任何人提起谢家一案,时至今日,知道当年原委的,不过一掌之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