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御山河(688)
许安归没想到,季凉也会打走一步看一步的仗。
“噗……”许安归笑开了。
季凉狐疑地回头看着他:“笑什么?”
“我还以为季公子在战局上天下无敌,”许安归侧目轻笑着,“原来也有你算不到的时候啊?既然算不到,怎么敢给乌族大狼主送去锦囊?”
“要不是何宣选在这个时候动手我也不会出此下策,从这次战报来看,其实乌族早就有南下的打算,我的锦囊只是恰好在他们想南下的时候到了他们手上。这些年你守着北境,只是守而已,并没有出兵北伐,与乌族而言,其实他们是在休养生息。八年的时间足以让他们从一只狼崽,成长成为一只野狼,这时候,若连鬼策军师季公子都说是他们南下的最好时机,乌族怎么可能错过这个机会?”季凉眼眸冰凉地望着车窗外的即将升起的朝阳,“东陵立国不过三十年,战事息停也就是近几年的事情。这才几年功夫,许都就忘记了当年立国的艰辛,也忘记了无数次被南泽、乌族兵临城下的恐惧……要我说,这仗不打也罢……拖着许都入地狱,或许比看着它被蛀虫蛀空更有趣……”
许安归见她逐渐兴奋,表情变得狰狞恐怖,猛然想起月卿曾经跟他说过的季凉的内心世界——她一直对于自己独活有强烈的愧疚感,潜意识会向往各种死亡。显然她不想默默无闻的死在许都权谋中,她想死的地方,是战场。所以她看到战场的时候,就会莫名地兴奋与激动,以至于她的浑身都在颤抖。
她潜意识的情绪已经很久不曾出现在她的脸上了,许安归搂着她,不让她动,可她的身体里面似乎有一种强大的力量,连他都捆不住。
许安归按住她,在她耳边低语:“不要……洛儿……不要这样。你若死,我要怎么独活?”
季凉的瞳孔涣散了很久,她眼前是一片连她自己都跨不过去的魔障。
她能看见土地爬上无数枯骨,趴着她的车窗。
她梦不见了自己的父母兄长,却能看见浑身鲜血淋淋的自己。
“不要……”
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低吟,宛若一只引魂曲,牵引着她的魂魄,从妄想中归来。
“洛儿……”
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声音柔和低沉,像极了她父亲。
“不要这样……”
不要哪样?跟着他们一起成为枯骨?
“你若死,我要怎么独活?”
独活?独活!她也抛弃了一个人,让他在这世间享受着孤独的痛苦?
是谁?
是谁在呼唤她?
是谁在抱着她?
是谁在她耳边喋喋不休?
“啊……”季凉猛吸一口气,眼眸里有了焦点,方才那种窒息感瞬间退去,她摸到许安归有力的臂膀,转过身去,满眼泪光,“对不起……”
看见她哭,他的心都碎成了几块。
他把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低声道:“我怕……别丢下我。”
季凉从未见过他这般无助的眼神,他是真的怕,怕她撇下他走去往另一个地方。季凉抿了抿嘴:“拉住我,无论什么时候,都要把我拉回来……不要让我继续沉沦。我不想死,有你在的地方,我不想死。”
“好。”许安归抱着她,哄着她。
后背的伤还未痊愈,被许安归抱着,季凉疼得直蹙眉,可她喜欢这种疼痛,这种疼痛让她清醒,让她觉得她可以承受更多的罪恶。
或许是许安归的怀抱让她安心,这几日一直没怎么睡太累了,季凉趴在许安归的身上,马车晃晃悠悠睡意袭来。许安归见她睡了,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平,在她身边围了几个柔软的锦团,帮她把肚子盖上,便从马车里退了出去。
换回马,他骑行在队伍的最前方,回眸看着跟在他身后的那些人。
那些人身着戎装,褐色的皮子在朝阳之下泛着微光,他们头盔是古铜色,在光河中前行,云水泱泱。
胯.下坐骑健步而飞,放眼望去尘土茫茫。
这些人,或一战成名,或万里枯骨,但愿他们不要辜负他的期望,能替他镇守八方。
*
五日之后,许安归出征团队如期到达岩州城储备军营。
还未进军营就接到石武来的密报。
之前许安归让石武去帮他调动西线中线军队,石武去了那里才知道这事儿没这么简单,在西线与中线城外有乌族大军驻守。
石武立即给岩州城来信,告诉许安归西线与中线北境之外的情况,另外在问许安归要不要继续抽调人手。
许安归把石武的军报传给百晓与季凉看,自己驱马去问岩州城的情况。
正如季凉所料,乌族在越过凉州城之后,行军速度放缓,陵中多山地,天气炎热,乌族常年在北境盘踞,气候偏冷。哪怕是夏季最炎热的时候也没有陵中地区这初夏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