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御山河(36)
当年救了他一命的那个没有落款的信,他自顾自地认为是六皇子许安归送来的。不仅他是这么认为的,整个朝堂之上保住性命的那些武将们也都是这么想的。
因为八年前,只有六皇子不顾个人安危,替他们出了头。
只有他才会给武官留一条后路。
两个月前,朝堂之上,东陵南境被连下两城,武官无人说话,无人请缨,那便是杀戮武官带来的后果。
东陵帝与太子当然知道,这群现在位列朝堂的武官们基本没有几个有征战沙场的经验。
那些在边关继续守城的低级将领之所以肯继续为东陵效力,只是因为他们所有人的亲眷妻儿被太子用大婚理由骗回了许都当做人质。
太子大婚,压了所有边关低级将领的亲眷在前,“朝东门”虐杀许都将军门阀在后,还有哪个武将会心无城府的再为这一对许氏父子效劳?
八年里,许都文官一直都是肆意欺压武官。
这若是没有太子与东陵帝的默许,谁敢如此张扬跋扈?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武官们私下有一个传言,当六殿下许安归归朝之时,那便是他们翻身之日。
今日这一场闹剧,便是这一场看不见鲜血、却要以命相博的夺嫡之战的开场。
*
随后几日,太子依然因病辍朝。
朝堂之上依然如同菜市一般热闹。
言官继续用措辞犀利的语言抨击,御史们身上无一例外的缠着纱布、敷着膏药,手指殿后那些武官,齐力上表。
开始几日上表,措辞之中只是反复强调六皇子许安归有违国法、目无君上,需严惩不贷。武官们每日也带着厚厚一本奏折,例数许安归六皇子这些年在北境大小军功。
两边虽然再无动手之举,但是朝堂之上冷嘲热讽、“放你娘的狗臭屁”如此之内的腌臜泼词层次不穷。
御史们气得手脚发抖,吹胡子瞪眼,却又不肯有辱斯文放下身段骂回去。
满朝大员皆是日日看戏的表情,任由御史与武官们在朝堂之上吵得昏天暗地。
朝堂之上三公三卿早年事已高,听不得这些嘈杂,几乎全部都连续几日告病在家。
第18章
◎变天◎
又是一日下朝,郭睿明下了马车,进了院子,换下朝服,就立即往郭太师的院子走去。
“父亲,儿子回来了。”郭睿明恭恭敬敬地向郭太师行礼。
郭太师手里拿着鸟食,看了郭睿明一眼:“今日太子殿下上朝了?”
郭睿明回答:“没有,朝堂之上,还是御史们与武官口舌之争。”
郭太师无奈地摇摇头:“自己做的孽,让御史帮他们还,恐怕这次御史台要变成第二个怨念冲天的地方了。”
郭睿明颔首,小心翼翼地问道:“父亲也觉得当年的事情,是上殿们做的太过了?”
郭太师把手中的鸟食全部丢入了鸟笼的食槽之中,转了个身,走向府中的花园。
郭睿明立即眼疾手快地把靠在一边的手杖给父亲递了过去,然后在侧搀扶着,跟着一起慢步。
“当年的事情,不过就是上殿们想要拿回旁落的君权,从而推行新政。新政削减武将们的待遇与权力,虽然侵害了部分武将们的利益,但新政有利于国富、有利于百姓这本是一件好事。为父也是极力赞同。”郭太师叹了一口气,“但我东陵以战立国,先皇立国本就是波折不断,立国之初少不了依靠武将打天下,这本没有错。错就错在那些武将太把自己当回事。当今陛下既然已经继承大统,那他们之间的身份必然是以君臣相待。既是君臣,哪有臣子强行干政的?”
郭睿明点头:“是,‘朝东门’是那些好大喜功的将军们咎由自取。陛下已经忍让多时,水满则盈亏。”
“那些莽夫不懂朝政,不顾大局,不闻圣心,死不足惜罢了。”郭太师指了指花园里的亭子,郭睿明便把郭太师扶了进去。
郭太师杵着拐杖坐下,看着亭外湖水:“但是八年过去了,你可看明白了上殿的意思?”
郭睿明站在郭太师身边,回答道:“太子殿下现在羽翼渐丰,陛下这些年操劳,头疾俞烈,思绪自然不如前些年那般灵活。恐怕太子殿下再想什么,陛下如今也未必清楚了。”
郭太师点头:“陛下不清楚,我们可不能糊涂。”
郭睿明皱眉:“父亲是否太过忧虑?儿子以为,当年太子殿下成事,我们郭家也在旁出了不少力气,念在这功勋,太子殿下未必会……”
郭睿明这句话还没有说完,就看见父亲嘴角无奈地笑意,自知自己这件事考虑的太过简单了,转了话锋:“父亲的意思是,天家凉薄,我们不能重蹈‘朝东门’的覆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