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御山河(336)
刑部官方记录是这样的。
但藏息阁随后附了死者家属的口述。
季凉一路看下去才知道,这事原来并不是一件单纯地溺水事件。而是这两人在城里,不小心顶撞了盛泉,盛泉一怒之下把人带到了城外,溺死了。
死者家属报案,京兆府出面说是这案子有异议,便最后把案子移交给刑部。
刑部审结为过失,要求当时“玩心大起”的盛家三公子赔偿银子。
就这样盛泉赔了那些因为冲撞他而被溺死在河里的人五百两银子,这事便就算了了。
季凉有些疑惑,问宁弘:“这事既然是刑部出面主持,给了银子私了,这些死者家属应该是封口了的。为何藏息阁会有口述?”
宁弘道:“这只是藏息阁用来了解事情经过的手段,这口供藏息阁也是给了银钱,并承诺不会把这份口供公诸于世。这些年,藏息阁一直都很守信用,所以拿到了许多被害者家属的口供。但,公子,这些人私下给我们的口供是做不得数的,上了公堂,他们依然会按照之前的说法翻供。”
“五百两银子,”季凉冷笑一声,“对于一般平民百姓来说,这五百两银子已经是他们几辈子的花销了。用一条人命换回一笔不小的财富……在盛泉手里,人命倒是比草芥值钱得多。”
季凉继续看下去。
永承七年,三月十四日,盛泉强行娶了一位平民女子做了妾室。没有两月,那女子暴病发丧。
藏息阁安插在盛府的人传回消息说,那女子是被虐待而死。
永承七年,五月六日,盛泉……
季凉翻着翻着,忽然直接把手中的书册“啪”地摔在了箱子上,这一箱子都是盛泉草菅人命、强抢民女的记录,却没有一件事可以拿出来重提。
因为这些案子全部都是刑部审结的。
从证据到证人,刑部都给做实了,做死了。
京兆府尹公良毅那个老狐狸,怎么肯在这个地方自断前程?他早早地就看明白盛泉是个什么样的人,但凡是与盛泉有关的,他全部都找借口/交到了刑部。
日后就算是盛泉的案子出了什么问题,也沾不到他。
许安归的反应跟季凉如出一辙,看着一箱子不能拿出来的证据,有些胆寒。
盛明州不过就是一个正三品的刑部尚书,居然能在这些年,帮他儿子压下来这么多事。这些事,许安泽是知情还是不知情?
“你找人把这箱东西搬到寝室去罢。”季凉看了一眼宁弘,便无声地出去了。
宁弘蹙眉,望着季凉离去,他轻叹了一声,转身向许安归行了一礼:“殿下,这些时日,请您多看着点公子……”
“她不是孩子了,”许安归回望宁弘,“不需要我看着。”
“殿下有所不知,”宁弘虽然有些犹疑,但是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那便再多说一点也无妨,“公子身子弱……她现在其实是在点灯熬油……公子在殿下府上的时候没有办法,也不是不能走路,只是身子弱了,每走一步对她来说都是痛苦。公子让我把这箱东西搬过去,那便是准备从这箱东西里找到能够治盛明州于死地的证据。我怕公子会像前些时候那样……我是公子的人,对公子的决定不能过多的干涉。但是,您与我们不同。”
宁弘这句“您与我们不同”触动了许安归的心弦。
看宁弘对季凉言听计从,看他为了她一掷千金,看他那种隐忍却又放不下的眼神,让许安归想到了秋薄。
许安归眸底的光正在下沉,缓声道:“知道了。”
宁弘颔首:“多谢殿下。”
许安归望着宁弘许久,忽然问道:“你对她这么上心,是喜欢的缘故?”
宁弘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但是真的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确实愣了愣。
他嘴唇微张,许久之后才回道:“我……没想过,也不敢想。公子与我们而言,是夜幕之上,九霄云外的明月,只可远观不可亵渎。”
许安归知道宁弘说的是实话,不仅是宁弘,那个在梨园里接客伶人,那些为藏息阁工作的人都是这么看待季凉的。
他们是一群在黑夜中行走的人,季凉就是他们在黑夜中能够触摸到的唯一的光。
这样一个宛若光之子一样的人,对他们来说都如信仰一般,只能仰视,不能触碰。
“我会好好对她的。”
许安归没有再看宁弘,跟着季凉出了地下室。
季凉坐在轮椅上,自己滚着轮子,缓缓地走在季府回廊之上。
许安归跟上去,给了些力量。
季凉感觉到许安归气息,便不再动了,任由他推着。
“我就是想自己走一走。”季凉低了低头,“这些事,让平伯他们来做就好了。你又何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