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心燎原(198)
“马上要起战事,那……”南音偏首看绥帝,“京中许多事,是不是该缓一缓?”
“无需缓。”绥帝语气中自然而然流露出一股轻视,“区区戎族,不值一提。我可灭□□,自然也可让他们灭戎族。”
他甚至都不需要部署太多,凭派去澜州的那名武将用令牌在周遭调兵遣将,就可以平息澜州的动乱。西突厥的确会麻烦些,但他也会派使者破坏二者盟约。
先前□□被灭,西突厥定也不敢轻举妄动。
唯一需要在意些的是,先前寿王在长安,手握一定的兵权都不敢轻举妄动。被流放到澜州待了几年,反而敢联合戎族偷袭大绥了。如果不是有人在背后允诺了甚么,很难说会是他突然生出的勇气。
他的神态话语让南音眨了眨眼,不由道:“先生。”
“嗯?”绥帝正提笔在奏疏上批字,闻言视线扫来,目光中还含着方才话语中的凶戾。
南音没敢说,只在心中道,方才先生的模样,好像很……
“想说朕狂妄自大?”绥帝代她说出了口。
“绝无此意。”南音举双手表示清白。
绥帝轻笑了声,并不追究,“我给了孟由三月的时间,若我亲征,只需一月。”
无人知晓,绥帝除却有修道的喜好外,在战场上领兵杀敌时,更能带给他酣畅淋漓的快意。但他如今不打算亲征,一来是因为长安城有更重要的事,防止世家反扑;二来南音就在这儿,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独自离开。
所以,他将血液深处涌动的那种杀欲强行压了下去,更多的精力,放在了朝堂的波谲云诡中。
那些人有一点没有说错,他一直就有做暴君的潜质。
他的师父云灵真人看出了这点,亲自带他修道,令他平心静气。然而还是被一场战事勾出了心底的戾气,所以后来卢家胆敢算计南音,就被他毫不犹豫下了灭门之令。
“但这儿可离不得先生。”南音道,“三月其实也很短了,孟大将军是老将,定不会负先生所望。”
绥帝不置可否。
执壶帮彼此添茶,南音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扫过几乎堆成山的奏疏,“先生不是说今日会忙到很晚么?先前已被耽搁了些时辰,现在继续罢,我就在这儿陪先生。”
说完,还起身将雨水滴答的几扇窗合上,搅了搅香炉,回身弯眸,“多晚都陪。”
南音每每弯眸笑起来,眼尾那颗小痣便愈发灵动,叫人望之心折。绥帝心底因澜州战事而生出的蠢蠢欲动也平息下去了,颔首道:“累了便去里面歇息。”
他的左侧,奏疏堆成半丈高,有七成都是近些日子朝中清流、绥帝忠实拥趸以及部分世家官员三方相互弹劾的折子。他们斗起来,其中少不了绥帝的推波助澜。
南音看了会儿批好的折子,都感觉到了他在其中煽风点火的作用,甚么朕实欣赏卿腹中才华,知卿大志,奈何多遭阻拦云云。要么是对臣子甜言蜜语,甚么经沧州一案,方知谨容爱我,我亦爱卿,你我之心,如同昭昭明月……
如同先生自己所说,他不是只会砍人脑袋的,原来对臣子说情话,也很有一套。
当然,也有平平淡淡或怒而叱骂的批语,但这些都不及那些和情书一般的批语给南音的印象深刻。
所以,原先先生给她读折子,应是经了有意挑选的……
想象绥帝那张惯来冷淡的脸说出这些话,神色古怪了片刻,南音将折子放下,转而拿起经书。
嗯,她还是再领略下道家经义的奥妙罢。
俯仰之间,盏盏灯火被内侍无声燃起,醒神的苦茶换了五六壶。为使自己保持清醒,南音提笔在旁边的小桌上抄经书。
经绥帝坚持教导,她不懈努力,书法终于有小成。如今整整齐齐誊抄在纸上,也颇为赏心悦目了。
抄了十来张,绥帝那边终于有动静,彻底搁下朱批。
侧首一看,南音仍在认真提笔抄写。
无声走到她身后,瞥见其中一字笔画错乱,字迹虚浮,便伸臂握住她的手腕,低声道:“起势要强,落笔要稳,仍需锻炼腕力。”
“先生好了?”南音回首,发丝扫过绥帝脖颈,带去轻飘飘的痒意。
“嗯。”
坐了大半日,南音此时只想和绥帝回椒房宫。她今日是有意没歇,和绥帝保持状态一致,从未觉得这么累过。
再观绥帝,脸上竟然仍不见疲态,可见精力之盛。
他帮南音按了按手腕,对外传御辇,并道:“下次尽可多歇息。”
“今日只是想试试能不能和先生一样。”南音道,“下次不会了,定量力而行。”
她被绥帝牵着踏上御辇,在辇车上倚着他稍微眯了会儿。路途仍有风雨,但有四面垂下的帘幔阻挡,身边亦有绥帝给她汲取热意,睡得倒也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