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清晏一面说一面注意宋秀之,见他面色青红更替,眼神惊疑忧惧,他知道自己不中亦不远矣。
宋秀之强作镇定:“……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是,是杨鹤影告诉你的?”
慕清晏淡淡道:“你一个无权无势不受待见的庶出子,能设下这么大手笔的迷局,我始终有所怀疑——不是你没这个心计,而是你没有足够的人手耳目。”
“你讥讽够了么?”宋秀之冷冷道,“广天门历代掌门本就是广纳妻妾,多生儿女,然后从中择取优异者立为下任掌门,并无嫡庶之分,我为何不能争夺这掌门之位?!”
“当然能争,甚至我还很佩服你。”慕清晏轻笑,“只不过真要按照广天门的规矩,这一代最优异的宋家子弟应该是宋郁之,并不是你吧。哪怕他旧伤未愈,你依旧不是他的对手。”
宋秀之面色涨红:“武艺高低并非衡量掌门的唯一准则,宋郁之自小金尊玉贵,目下无尘。他这样的人,怎能好好统领广天门!”
“好志气,了不起!”慕清晏毫无热情的拍了两下掌,以示鼓励,“咱们还是说正事罢——七沐山距广天门有百里之遥,你不会平白无故知道那山中发生的事。所以,应是有人特特跑来,将杨鹤影的勾当告诉了你。”
“我想问的就是这个,那个前来高密的人,是谁?”
宋秀之宋秀之瞳孔收缩,那夜的奇遇历历在目——那个修为高深莫测的黑衣人,缓慢而郑重的将杨鹤影在七沐山中伤天害理的勾当说了出来。
“不瞒慕教主,秀之委实不知那人的身份。”
慕清晏冷冷盯着他,宛如猛兽盯着猎物的脖颈,一言不发。
沉默更有一种威慑的力量。
宋秀之深知这大魔头的修为远胜自己,又不会顾忌什么情面章法,只消这人心念一动,立时就能取了自己的性命。
他开始冒冷汗了:“到了这个地步,我也没必要替那人瞒着掖着,我确然不知那人的身份。只知他武艺奇高,身法鬼魅,全身裹的严严实实,我一点也看不出他的武功来历。”
对于不知第几次的相同结果,慕清晏心中其实已有准备,虽则不免再一次失望。
他追问:“陷害宋茂之,夺取掌门之位,这个主意是你自己想出来的,还是那个蒙面告密之人提出来的?”
宋茂之眼中露出一抹得色,直言道:“是我自己。”
慕清晏似乎有些奇怪,“你一听到七沐山的事,这么快就想出了一整套周密的计划?”
——他的神情似是在说:如果是真的,你特娘的还真是个搞阴谋诡计的天才!
宋茂之听出他言下之意,既尴尬又恼怒,“是又如何?!只要有心,经年累月的暗中观察,许多事便不难发觉。”
“宋茂之对上专断独行,对下嚣张跋扈,父亲却一味的偏袒,三位族老早就十分不满,打心底里不愿看见宋茂之继位掌门!杨鹤影阴毒嫉恨,心胸狭窄,父亲自诩豪侠,从不顾忌言行周全,早将这个小人狠狠得罪了。”
“广天门看似花团锦簇,实则暗藏危机,可叹父亲与茂之眼空心大,对此从未察觉防备!郁之又在青阙宗回不来,我若不出头当这个恶人,难道真等到宋氏族人彻底撕破脸,酿成全面内乱么?”
这番话梗在宋秀之心中已然许久,却无法对人吐露半个字,作为广天门中最‘谦逊温厚淡泊’的秀之公子,他怎么可以非但不提醒父亲兄弟反而早有图谋呢?
此刻对着魔教的死对头,他反而能一吐为快了。
慕清晏若有所悟:“这倒是,宋茂之那德性,就算三位族老能忍,他们支下的青壮子弟也未必肯忍耐。”
他又道,“如此说来,你勾结杨鹤影,陷害宋茂之,串联族老,谋夺掌门之位,全都是为了广天门大局着想,全无一点私心了?”
宋秀之顿时语塞,一股羞恼怨毒之意从心头升起。
他强忍怒气,好声好气道:“慕教主大名,如雷贯耳,我身在广天门亦有耳闻。虽说北宸与贵教相争两百年,但慕家毕竟是靠自己打下的江山,被聂氏叔侄窃夺权柄数十年,着实叫人感叹。得知慕教主夺回家业,为父祖报仇雪恨,谁人不夸一句痛快!”
“我虽不敢没有一点私心,但若不是宋茂之无能,父亲偏心,还有我那可怜的生母……”宋秀之说着说着竟然落下泪来,“她本是广天门一名小小婢女,谁知尹青莲无论如何也容不下她!母亲生下我才几年,尹青莲就说她害了病,挪去郊外庄园,不久又说她病故了,后来我才知道,才知道……”
“尹青莲给她下了毒?慢慢折磨死了?”慕清晏好心的给他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