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还力劝外祖父不要针对蔡女侠。母亲说,蔡女侠热血单纯又天纵奇才,用好了就是一把利剑。是以之后数年中,无论蔡女侠如何飞扬跳脱自行其是,外祖父都默默隐忍,从不以长辈的身份弹压。果然,后来聂恒城倒行逆施,蔡女侠挺身而出,以决死之心除魔卫道。”
慕清晏自己也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人,然而听到这里也不禁毛骨悚然。
他冷笑道:“涂山大战后,我教群龙无首,蔡平殊一身神功尽废,只有尹岱坐享其成。好好好,好一番算计,好一段阳谋,青莲夫人果然心机深远,常人殊不可及——既然她如此神机妙算,怎么算不到亲爹惨死呢。”
“母亲一直劝外祖父不要贪图蔡女侠的功绩。”宋郁之微微摇头,“聂恒城既死,蔡女侠身废,周老庄主时日无多,外祖父作为正道首宗的宗主,已无人掣肘,本就是天下第一人。有没有诛杀聂恒城的功劳,都不损其威势,何必贪图那虚名。”
他长叹一声:“可惜,外祖父不肯听母亲的。庆功大宴后,魔教一直无声无息,连母亲也松了戒备,这才有了外祖父遇袭惨死之事。”
慕清晏目色幽暗,一言不发。
心中却想,幸亏尹岱贪天之功,尹青莲乍闻父亲惨死,大恸之下小产,加之操劳过度,导致数年后早逝,倒给本教除了一名大敌。否则以尹青莲满腹的阴谋诡计,尹岱的权势滔天,聂喆怕撑不到自己成年,就把离教的全副家底都输了出去。
他微笑道:“真该让昭昭来听听宋少侠这番话,让她知道知道令堂如何在背后算计蔡女侠,不知她还会不会待你亲厚一如既往。”——他已打定主意,待会儿转头就去跟蔡昭传话。
宋郁之正面看向慕清晏:“说不说都行,反正我也不赞成母亲的行事。”
他道:“母亲窥破了天下之势,可惜没用在正途上。我钦佩母亲目光如炬,料人先机,却并不赞同她的做法。”
慕清晏嗤笑:“令堂美中不足,看来宋少侠是尽得令堂真传,青出于蓝了!。”
宋郁之再度低头,缓缓擦剑,“我虽然听了母亲许多教诲,可惜之前并未放在心上。不然也不会落到今日这步田地,成了半个废人。”
“宗门遇袭那日,是我急切了。我一听到报信的哨声就不假思索的分兵抗敌,却没想到以万水千山崖的铁索机关,就算有人闯入宗门,人数也不会能有多少。”
“我仓促下令,正中了敌手诡计,若不是昭昭师妹及时赶到,我恐怕伤的比如今更重。反倒是少君,沉着思虑,冷静应对,我不如少君多矣,活该我有如今之劫。”
听了这番夸奖,慕清晏没有半分喜悦,他把玩着一只精致的小茶碗,“东拉西扯了半日,然而这与今日,与我等,有何干系。宋少侠重伤之后,镇日多想,这是想出病来了吧。”
宋郁之放下白虹剑,定定的看着对方:“那我就说说今日,说说我等。”
“正如当初母亲一眼看出周庄主与蔡女侠的姻缘成不了,慕少君睿智犹胜家母,难道看不出如今你与昭昭师妹之间的‘势’?”
“少君生来就是魔教中人,昭昭师妹却属北宸六派——父母慈爱,尊长疼惜,手足和睦,她眷恋良多。”
喀喇一声响起,茶杯片片碎裂,慕清晏缓缓松开手,掌心微有几缕淡红。
他抬头,眼底冷光大盛:“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我说宋少侠怎得闲情逸致与我这大魔头扯往事!我跟昭昭的事,也轮得到你这个废物指手画脚!”
宋郁之再迟钝,也感觉到慕清晏周身散发的杀气。
他抬头正视,“慕少君放心,我不会对昭昭多说一句,多行一事。虽然昭昭不肯细说她那日下山后的经历,但我想少君定然没少出力涉险。昭昭对少君的情分,毋庸置疑,旁人说什么都没用。”
“不过,家母说过一句话,恁是如何情深似海,都敌不过世间之‘势’。我这趟陪昭昭前来,就是让她自己看清楚。”
慕清晏心中暴戾之气渐起:“若我们能克服万难呢!”
“若你们真能克服万难,那就是姻缘天定,无人能撼动。”宋郁之正色道,“我说过了,我钦佩母亲的聪慧,但并不赞成她的做法。所以少君尽可放心,我绝不会从中作梗。”
这话说的好听,慕清晏却愈发烦躁。
他倏然起身,背向而站,从他微微起伏的肩头,可见他心境。
宋郁之又道:“其实家父与家母的婚期曾经延后半年,少君可知道?”
慕清晏:“谁有空理你家那些陈芝麻烂谷子。”他当然知道。
宋郁之不急不躁,悠悠道:“我虽鄙陋,但也知道少君的手段。游王唐柳外加上官浩男这几个人,少君怕是将人家奶娘家里下了几口猪崽子都查清楚了,才敢收为己用的吧。我们北宸六派的事,少君必定更加巨细靡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