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有毒(73)
“姑娘真是折煞奴了,唤奴善棋即可,良善的‘善’,琴棋书画的‘棋’。”善棋失声否认,心中也是犯了难,下意识地就想要开口解释,他自然是知晓这姑娘身上的衣衫是湿透了,可这府中只有他一个小厮,总不能是他替她换衣衫吧,府中倒不是没有女子的衣衫,只是他拿出来多少有些不合规矩,言多必失,他此时尽量少说话为好。
“姑娘,府中并无女眷,奴有两身新做的衣衫,姑娘先应急穿一下,等到明日公子便为姑娘置办衣裙,可好?”仔细斟酌一番言辞后,善棋才小心翼翼开口道。
“多谢善棋,公子愿意收留奴家,奴家已经是感激不尽了,明日定然要亲自向公子表明谢意。”白莺莺双手交叠在两侧,屈身行礼道,眉眼低垂的模样一看就是名门出身的闺秀。
善棋办事还算是妥帖,很快就送来了崭新的衣衫,连带着被褥也全都换了一套,临走的时候,他看见已经空了的药碗,随手便端走了,行事倒是颇为周全。
可偏偏,他越是不出错,白莺莺心中便越是觉得怀疑,善棋既然办事如此妥帖,方才她问他要新的衣衫,明明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他却停顿了许久才给答复,那模样瞧着颇有顾虑,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他怕的自然不是她。
他害怕自己的主子。
这一对主仆还真是有意思,主子不像主子,奴仆也不像奴仆,有意思。
白莺莺坐在圆凳上,饮了一口冷茶后,她才觉得心头的燥意稍微褪|去了一些,她心中只是有些猜测,有些事情等明日看见那公子后,她才能确定。
这般想着,她倒是越发悠闲了,不知道是不是前些日子跟谢云宸在一起、她的神经太过紧绷,如今离开了他,她每夜睡觉居然踏实了许多,就连梦魇的次数也减少了许多,还真是托他的福。
京城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谢云宸走出天牢的时候,淅淅沥沥的小雨早就停了,只留下打湿的泥土证明着雨水的痕迹,方才在牢房中,他亲自动手鞭打了一些官员,先前只觉得那些人鬼哭狼嚎的呻|吟着实聒噪,这群人口口声声要忠君报国、以身殉国,不过是受了一些皮肉之苦便受不住了,还真是可笑。莫名地,他想起了白莺莺,一个弱女子尚且临死不惧,这群饱读圣贤书的“圣人”却是不能,还真是好笑。
若是她在这天牢,定然早早就寻找机会自刎了,哪里会苟延残喘至今?
想到此,谢云宸眼眸微弯,眉宇间那股肃杀的冷意也淡然了许多,只是垂首看见衣袂处沾染上的鲜血后,他的眼神便骤然冷了下来,抬手便脱了外衣,谢钧跟在他的身后,见此原本想要接过这外衣,只是他的手刚碰到这外衣,便听见了谢云宸凉凉的话语。
“烧了吧。”
谢钧接过这衣衫,垂首便看见了那明晃晃的血渍,他抬首便看见谢云宸颀长的身姿,夜色深沉,公子明明穿着一袭白衣、却仿佛跟这无边夜色融合在一起,他知道自己只是一个下人,主子的事情不是他应该操心的。可这么多年,公子吃了多少苦他都看在眼里,一直以来,他都觉得公子太孤独了,如今好不容易才勉强碰见了一位称心的姑娘,无论如何他都要替公子把这姑娘留下来。
站在原地用火折子将这衣衫点燃,待到这衣衫彻底成为一堆灰烬后,谢钧才一路小跑到了马车前,他掀开帘子坐了进去,便看见谢云宸正在闭目养神,迟疑片刻,谢钧这才开口轻声问道:“公子,我们回哪处宅子啊?”
“世子府。”
闻言,谢钧探着身子掀开帘子,冲着马夫吩咐道:“回世子府,公子累了,驾马的时候注意分寸。”
世子府在城郊,当时公子跟老侯爷闹得着实厉害、两人水火不容,侯爷府建在皇城中心,公子便随意在南郊寻了块儿地、建了世子府,此后日子着实清净了不少,只是不曾想,等到再次见面的时候,便是侯爷府血流成河之际。
夜色深沉,往事如雨丝飞上心间,却又在瞬间积压在漫天黄土之下,那些事情总归是过去了,过去的事情便是没有回忆的必要。
世子府建在南郊,离天牢倒是不远,驾马行了半刻钟的功夫便到了世子府,谢钧先翻身下马车,规规矩矩地站在原地等着谢云宸。
一连奔波许久,谢云宸坐在马车中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他平时多梦魇,眯了一会儿便从睡梦中惊醒了,下了马车后,见谢钧守在一边,他侧首语气淡淡道:“下次不必如此,直接唤醒我便好。”
说完这话,谢云宸方方往前走了半步,一只信鸽便飞了过来,他抬手捉住鸽子、抽出了绑在鸽子腿上的纸条,这才松开了手,看清楚纸条上的字后,谢云宸冷笑一声,扭头想要对谢钧说些什么,只是不等他开口,他便觉得眼前一黑、直直地往前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