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支曲(87)
那一群未被收编的男丁在木栏外议论纷纷。
“那些羌人只知马术游击,哪里懂得攻城的器械。”
“咱们汉军只需弓弩,就可对付城外的羌人了。”
“咱们大汉朝的城池自然是固若金汤。”
那几个人的话音未落,城门方向忽然发出轰天巨响,一下又一下好似撼在人心之上。
南城门前观望的人群安静了一瞬。忽然有人大呼起来,“羌人在撞城门啦。“
云歌定睛望去,果见高耸的城门随着轰响在微微地震颤。那几条闩门的巨木也如小兔般微微而跳。
恐惧如灰鸟的翅影掠过街面,人群四下惊散。一头黄牛受了惊,拖着散架的木车沿着街道狂奔起来。闪避黄牛的人群互相推挤踩踏,一片接着一片向街边倒下。云歌也被左冲右撞,立足难稳,几要失去平衡。一对白衣的男女在混乱惊逃的人潮中极力挤向她。那名白衣的男子忽然注意到城头的异动,运气高声喊道,“赵将军。。。赵将军来了。。。“
这喊声越过喧嚣杂声,忽然镇住了惊散的人群。许多人停下脚步,重又向南城门方向望去。远远的城墙上,正有三名玄甲赤衣的武将飞驰至南城门楼顶。他们翻身跃下马背,而后临至城墙边,俯望着南城门下的兵卒和百姓。中间的那人更是挥臂致意,继而又将甲胄一脱而下,露出满头苍苍的白发来。
“赵将军,真的是赵将军。”人群低低地沸腾起来。
云歌也破颐而笑,随着身边的人一起向城楼之上挥臂回礼。短暂的互动之后,赵充国便与身边的两名副将转身走向靠城外的一侧。
云歌的笑容忽然淡了一下——她的医者之眼无法忽视赵冲国行步间些微的艰难,像是被两名副将搀扶着似的。然而只是短短的一瞬,赵充国伸手推开两人,独身走向门楼前的垛口。南城门的重击之声忽然停滞了几秒,才重又开始冲击城门,然而那频率和力度却再不似先前那么密集而猛烈,仿佛失却了心力一般。不多时,一队弓弩手推着弩机出现在城楼之上,开始向城门下方发射弩箭。城门上撞击的轰鸣声渐渐哑去,飞流的火箭也渐渐稀疏,城外的羌人的呐喊声也渐渐淡去。
一队骑兵从城下而出,沿着几条主要街道驰马呼喝着:“羌人退了,羌人退了。“街上的百姓欢呼起来,而后慢慢平静下来,从南城门口散开去。
云歌也随着人群往回走,眼前却回想着适才城门顶上那行步微艰的一瞬,一时有些拿不准是不是自己看错了眼。却听身旁一个书生模样的人叹道,“唉—,龙支城作为边地集市立城之时,何曾想到会有今日阿?”
“陈兄此话怎讲?”
“刚才羌人撞击城门之举虽被赵将军之威震慑住,却也暴露了龙支防御工事的弱点啊。”
“什么弱点?”
“本朝惯例,边陲的战略城镇,都会在城门外再修一座月形瓮城,以保护城门,也便于御敌。。。然而龙支。。。”那书生骤然停住话头,眼睛向街头正在维持秩序的一名军吏瞟了一眼。
“龙支为何没有瓮城?”周围的都听到这段对话百姓窃窃私问,神态忧疑。
那陈姓书生环顾左右,终于小声道,“龙支初始的形制就不过是个边地集镇,直到武帝末年才立为都尉府城。然而当时恰逢武帝下罪几昭,与民生息,缩减军事防御上的开销。这加建瓮城之事便一拖再拖,不了了之。”
“原来咱们龙支城并非固若金汤?”
那书生摇头未答,想了想又道,“羌人本不善攻城。然而在浩门大败义渠安国之后,士气大涨,又俘获了汉人军士,龙支的这个弱点大概就被羌人知道了。”
众人闻言,方才击退攻城羌人的喜色都淡去,露出忡忡忧色来。云歌也倏然心惊,想不到这龙支城并非坚不可摧,而城中百姓也有人能看破这关节并道于众人知。兵临城下之时,这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云歌垂首默默而行,忽然发现自己走岔了道,正要转身回溯来路,却见街口有一家别致的轩馆,越过敞开的墨色木门,看得到列满整面雪墙的红木药屉,更有药馨草香从门中幽然而出。云歌抬头,看见门上书着几个素净的大字—云草堂。她忽然想起昨日清晨在街头听到的关于云草堂主的对话,便不自觉地停了脚。医馆人进人出倒没有什么稀奇,大门外却有十几名百姓席地坐于云草堂外的一方空地之上,一脸苦色地望着医馆的大门。云歌不明白这些人在这里做什么,路旁一个白胡子老头儿忽然拉住她悄声道,“姑娘也是来云草堂求治瘟疫的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