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支曲(77)
丽史沉眸叹道,“义渠安国斩杀先零首领的事情,有其他部落从中作梗,造成了误会,然而我父王和杨玉如今都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可是开弓没有没有回头箭,只怕要死更多的人,羌人,汉人。。。“丽史的声音低下去。
“丽史姐姐,如今只有你先逃出这里,才有机会向你父王和其他的人证明这些,才或许有机会止住这场战争。“
丽史看着云歌没有说话,眸中原本笃定的神色渐渐有些松动。
云歌又道,“逃出这营地,未必就比留在这里安全。现在外边危机四伏,汉军,羌军,流寇,灾民。。。“云歌的话还未说完,帐外的释比的吟唱声忽然弱下去,只留下羊皮鼓的拍击声,想是那释比快要进帐而来。
“没有时间了。竹姐姐,你去守住帐口,若是外边的人要进来你就说公主还在更衣。“云歌一边说一边自顾将那日在古拉镇换得的绿色毡衣脱下来。丽史默默看着,终于也将手伸向襟前的衣扣。
一袭红衣,云花簪鬓,绕额处的一瀑珠帘倾泻而下,将一张皎皎玉颜隐藏其后。一向好动的云歌似被身上隆重的嫁衣所感染,不禁正襟端坐在榻边。一双芊芊玉手拨开那帘火红的珠帘,云歌看到一身翠衣的丽史正瞧着她,琥珀色的眸中带着点点泪光。两人相视而笑,心下同生一份肝胆相照的金兰之意。
帐外的老释比终于带着一众小徒进帐而来。帐中一名红衣嫁娘窈窕坐于榻上,一帘红珠从额端垂落而下。还有两名年轻的侍女相伴嫁娘左右。老释比走近新嫁娘,用手沾取了银杯中的酒水,弹指洒在新人的头顶,肩头和裙下,又吟诵了一会儿经文便出帐而去。不久,又有几名壮硕的婆子抬着一个大酒坛进帐而来,将酒坛留在帐内后也离帐而去。
丑时,老释比又进帐来洒酒祝福,见那红衣嫁娘依然端坐于榻上,先前身边的两名侍女却已不见了踪影。老释比的一名徒儿觉得其态可疑,未敢明言,正要退下时,却发现为婚宴准备的咂咂酒的酒坛似已被人开启过,再看一同送来饮酒的麦秆也已移了位置。那徒儿未动声色,默然随着老释比出帐而去了。
云歌却在那红色珠帘之后神思游荡——方才,她已偷偷品尝了那煞是有趣的咂咂酒。麦秆细长,她很是费了些气力才将酒液吸咂而出,又险些因为用力过猛而溅在了嫁衣上。然而这咂酒颇为香甜醇厚,加上这吸咂的趣味,云歌心下决定自己将来的菜谱中,定要有一个菜式或汤品,须得大家环坐如此,放下所有的矜持礼数才能享用,这岂不是一家人环聚一堂的意义吗?
云歌还在榻上遐想她的菜谱,忽有几个短衣持刀的先零女侍卫,气势汹汹地进帐而来,将她团团围住。云歌还未反应过来,双臂已被她们制住。为首的一名女子一把撩开了她面前的红色珠帘。在一片错愕与气愤声中,云歌看到一个华锦盛衣青丝高盘的妇人正挑帐而入,恰将她的暴露的面容尽收眼底。
云歌看那妇人未着羌人的毡衣却穿着汉人的锦缎,那锦缎上也是风云流动祥兽奔腾,一看就是上佳的蜀锦,非汉庭赏赐不可得。云歌心中霎时明白此锦必是曾为归义侯的杨玉受封所得。那么这妇人必为杨玉的大妃婢桑。果然在场的先零女子皆以羌人大礼向那妇人请安。那妇人薄薄应了众女子,便冷冷朝着帐底走来。待至走近汉榻,那妇人将一双凌厉的凤眼在云歌的脸上扫过,又捏住云歌的下巴向上一提,阴阴笑道,“你家公主好计谋,倒省了我的事。”
一行人将云歌押至杨玉的帐中。杨玉此时已闻得消息,正半束衣袍一脸怒容候在帐中。他的身旁一侧站着一名短颈粗壮的羌人,令一旁却是一名消瘦的汉装中年男子,似为帐中幕僚。云歌被那几个女侍卫按倒跪在地上,倒也未曾反抗。原知道迟早会被发现,她便按原先计划好的,推说自己只是奉公主之命在这里假扮嫁娘以助她脱身。又说丽史自幼待她不薄,她自然是以身相报公主。
杨玉盛怒之下挥刀将帐中的一只虬根木案斩为两截,又连连送出三队骑射出营去追。雷霆过后,杨玉跌坐于虎褥座塌之上,露出虚疲之色。他扶着额角沉默许久,抬头看了看羁在帐内的云歌,忽然道,“既然是受命行事,也是身不由己。就先留在帐中伺候吧”
大妃婢桑微微一怔,脸上浮起一层复杂的妒意,“侯爷真是怜香惜玉啊。”
杨玉身侧的那名汉人男子之前一直捻须不言,冷眼旁观,此时却起身对大妃婢桑低语了几句。
婢桑闻言起身走近云歌,冷笑道,“汉庭的宫女何时成了由非大王帐下的侍女?你将当年代表汉人和羌族公主在汉廷比武之事,都忘得干干净净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