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支曲(325)
孟珏沉吟道:“彼时师傅以药蒸之法,引导元气中的真火制衡住了他体中的寒气,但是并非驱尽。所以那寒毒在封制中其实也在生长。如果自那之后破溢过,虽然与体有伤,却也有损寒毒。如果从未溢出过,则好比悬河高堤,不溢则已……”
“一溢千里。”云歌接口道,声音微颤。
孟珏欲要点头,看了一眼云歌,又转而道:“不过曜这些年武学的修行令人仰止,不可以常人一概而论。”他轻轻叹了一声,又对阿竹道,“先将这汤药喂下吧。明日的事明日再去想。”
阿竹点头,在云歌的帮助下将霍曜扶起,将汤药徐徐注入他的口中。孟珏又在她二人的帮助下,探验了一遍霍曜的经脉。三人各自心事苍茫,却只默默地互相配合着。
忽听帐外有人惊呼道:“……快看,有人从延尕岭上下来了……”云歌愣了愣,向帐外跑去。
营地上的人也很快聚集起来,正顺着那人所指,向山岭上眺望而去。
一支明暗不定的火把从延尕岭上兜转而下,其间几度跌落风中,让人担心持火把的人是不是失足在了崖边坡旁。可那支火把却又几度重新移动起来,一落落地向着龙涩谷中而来。营地上的人明白过来,上马的上马,奔出的奔出,一起向来人迎了过去。
那火把终于磕磕绊绊地在众人的眼中清晰起来——是一匹马骑。那马似已力竭,背上除了骑手外还负着一个白色的东西,故而走得很慢。马背上的骑手似乎力有不支,伏在马颈上,也看不真切身份。终于,那逐渐移近的火把勾勒出一个单薄的红衣身影。
“……阿丽雅……”
“是阿丽雅公主……”
马上之人的确是阿丽雅,却并非只有她一人。众人很快便看清楚静伏在马背上的正是白衣的丽史,不由都倒抽了一口冷气。
“小王……小王呢?”有人问道。
“去迎大王送来的人马去了。”
云歌冲上去稳住阿丽雅的马缰,竭力稳了稳心神,吩咐周围的人道:“快把她们送到孟珏的帐中去。”
阿丽雅在火光中微微睁眼看了一眼她,便与火把一同从马背上跌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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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丽雅的手脚之上皆是箭伤,然而翻开红色的毡衣,却有一层细金的软甲护体,身体的正面并无伤痕。云歌愣了愣,又在阿竹的帮助下将阿丽雅翻过身来,不由脊背发凉——她身体背面的软甲上满是血洞,洇湿毡衣的血水已然发黑,显然已经出血多时。云歌再探阿丽雅脉象——中空无力,紊乱杂动,竟已有死脉之象。云歌心下失措,不由后退了两步。她勉力稳住心神,正要向一旁正在给丽史验伤的孟珏请教,却听他在一旁叹道:“丽史公主只有手臂上中了一箭。”
那时箭镞密织,丽史如何会只中了一箭?云歌忽然想起在箭雨落下时,曾见阿丽雅的红衣的身影微微一动,她骤然明白了那一瞬间发生的事情,“阿丽雅身上有软甲。她定是在箭落的瞬间,扑向丽史姐姐,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她……”云歌的声音哽咽了。众人也都叹息不已——这草原上的英烈并非只是男儿家,女儿家竟也能有这等豪举。
“……父王……留给我的软甲……可惜还是没能护住她……”阿丽雅微微动了一下,声音细弱游丝,“箭镞上有毒。”
孟珏闻言快步赶过来,先伸手探了阿丽雅的脉相,随即神色沉重地看了一眼云歌。云歌心中已是了然,竭力忍住啜泣点了一下头。孟珏沉眸迟疑了一瞬,而后从怀中取出一粒丹药喂于阿丽雅口中,“这丹药能帮公主振作一时,如有体力,请告诉我们丽史中的是什么毒。延尕岭上又究竟发生了什么。”
“是……是煎巩……和……黄羝……”阿丽雅未等药力全然释放,便勉力而道,好似担心自己不能尽数说出一般,“他们……起了归顺……汉朝的心,要拿……杨玉的头……去……邀功……”帐中一片恨恨之声,有对煎巩羌和黄羝羌的,也有对汉人的。
阿丽雅低喘片刻,又道,“杨玉……杨玉……并无降汉休战之意,却听进了我们所讲的烧当羌的阴谋……将……大妃婢桑和她的弟弟婢芒都关押了起来……营地中暗藏的烧当人便与煎巩和黄羝勾结,趁我们下山之机,暗伏弓箭手,射杀了杨玉。”
阿丽雅的气息渐渐平稳,脸上也绽出一种如霞的晕光。云歌却知道这不过是借着孟珏丸药的回光返照之相。她轻轻握住阿丽雅的手,哽咽道:“那你们又是怎样逃出来的?”
阿丽雅道:“其上岭上也是一片混乱。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赞成投降。而他们将我与丽史还有杨玉带回去后,却对如何处置我和丽史起了争执。尤其是对我,因为我的母族罕羌也已经归汉。婢桑起初不肯放过我和丽史,可她的弟弟婢芒不想与罕结怨,又说丽史反正已经中了赐乌毒,不如把我们放了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