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支曲(293)
“你回来时,曾说袭击你的人有几分眼熟。是什么意思?”
裴章欲言又止。
“有什么还要瞒着我?”
“不是。不是。属下不敢,是属下不太确定。”
“既然不确定,那你就随便说说,我也随便听听。”
“属下初入行伍时,曾为赵充国手下,所以曾随他入长安面圣。那天在莫尔桥袭击我们的人中,其中一人显然是头人,他……很像我当时面圣时朝中的一名大臣。”
“朝中大臣?”辛武贤微微一愣,“什么官职?”
裴章面有赧色,“我那时还只是名屯长,因为跟在赵充国身边才被允许入朝面圣,还认不得朝中的官服,所以不清楚。”
“满朝那么多大臣,你怎么会记得这个人?”
“那名大臣相貌极为俊美,年纪也很轻,当时站在堂上一群老头子中显得极为出众。”
辛武贤微微动了动眉心,忽然低声道;“难道是他?他不是在沧河遇刺了吗?”他低头想了一会儿,又冷笑道,“若真是他,你只怕见的是鬼魂。”
裴章尴尬地笑了两声,转头却见辛武贤若有所思,又听他低声道:“是有些传闻,说他未死。难道赵充国竟这么大胆,不仅拂逆圣意,还和身世不清的死臣有来往?”
裴章面有讶色,也不敢细问,只道:“赵充国在军事政见上处处与我们相悖,将军可是打算就此事参他一本?”
辛武贤沉默许久,摇头道:“雕库从酒泉逃走,后来说是赵充国发现便将他送回了罕,现在看来是那个人从中相助才有了这等巧合。我们当时若是在莫尔桥截住了雕库,朝上自然可以拿此事做文章。然而我们没有做成此事,贸然以此弹劾赵充国,恐怕空口无凭授人以柄。”
“是属下无能。”
“你也不用自责。如果真是那名朝臣死而复生,你原也不是他的对手。”
“他到底是谁?”裴章小心翼翼地问道。
辛武贤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却忽然笑着道:“这件事虽然一时无所追查,倒是让我想起另一件事。这次开拔前,赵卬与我交接辎重之事。我们一同去朔仓查验地形,曾一同宿营在野外,喝了几口御寒的酒,他竟说起几件赵充国早年与圣上的机密之事。你说的那件事不好奏,和赵卬的这次野外闲谈却可以做文章。”
“是。”裴章的眼中闪过一丝心悸之色,意识到自己此时也正与辛武贤在野外闲谈之中。
忽有侍卫从远处跑过来,道:“禀报将军,朔仓的粮草督运派人来说已经听说了我们粮草被扰的事,问说能否加强朔仓的人马,说担心羌人去那里劫粮草。”
辛武贤笑道:“因为这次出兵深入羌地战线过长,才临时设置了中转粮仓在朔谷中。又因为临着忽图河,春季水涨,若真要取水道运粮也便利。如今羌人向东西两侧仓皇逃窜,已是首尾难顾。眼前的这队羌人若是知道朔仓,哪里还会来劫我们营地上的粮草。他们是不会知道朔仓新近会忽然藏了这许多粮食的。不要自己吓自己。”
“将军英明。”一旁的裴章道。
辛武贤未再说什么,只微微瞑目似做小憩。裴章也不再语。两人各怀心事,没有注意到头顶圆柏树密织的鳞叶中,两双眼睛几暗几明。
树下两人休整片刻,又饮了几口水囊中的水,便招呼人马出谷回营而去。
汉军人马走远后,两个羌人一前一后从树上跳了下来。
“这两个汉人好阴险,说得尽是算计他们自己人的事。”犀奴小声道。
“嗯。”骥昆应了一声,眸中却似思虑着什么。
“幸亏小王认得他们的绊马的铁刺果,看懂了汉人布置的防御。”犀奴又道,“咱们压住人马暗藏了几日,趁他们大意时才劫营,否则还真对付不了这么狡猾的汉人。”
“那绊马的铁刺果叫铁蒺藜,我也是以前去汉地时偶然知道的。”骥昆说着,神色间却依然有些心不在焉。那日汉军的先锋精骑转向东行后,骥昆通过天空的苍鹰探知了这支跟在后边的人马。他以那队先锋精骑的行军速度做估算,以为会在当日午后遇到这支汉军。谁知到了第二日的日暮时分这支汉军才到达谷口。这支人马骑兵和步兵各半,还带有专门修筑工事的工兵和押运辎的辎兵,种类繁多却也行动迟缓。而这队汉军又似知道他们的埋伏一般,并不入谷扎营,而是在谷外的一处地势略高处扎下了营寨。
骥昆没有贸然行动,按压住已在谷中埋伏了几日的先零人马,自己则一直带着犀奴隐在暗处细细观察,在辨清了汉军所下的铁蒺藜后才定计在几日后的晚上以火箭袭扰汉军营地中心的粮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