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支曲(288)
“……怎么吸了这么多……”云歌大叫,她慌手慌脚地把那泡涨的饼子从碗中拿了出来,懊悔道,“我只想尝试一下我的一个新汤品的……”
阿丽雅笑起来,那已经许久没有血色的脸上也荡起几许生气。她压低声音道:“你呀,怎么还是那个古怪精灵的汉宫宫女……”
云歌也笑,眼底却也起了点点潮气。阿丽雅看在眼中,没有再说什么,只将碗中的羊肉汤慢慢喝下。
云歌也将那泡涨过锅炕子放入口中,“嗯,汤浓馍香。等我回去,一定要把这个汤式写入我的菜谱中……”
“那你一定要写上,是我阿丽雅提议羊汤代酒,才成就了你这个……这个……”
“羊肉泡馍。”
“对对对,成就了你的羊肉泡馍。”
“一定一定……”
“呵呵,阿丽雅可是好些了。”跖勒欣喜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
云歌和阿丽雅都骇了一跳,回转身才发现是跖勒带着东良正这边走来。云歌连忙起身抚肩行礼。然而跖勒挥手止住她,而后竟双臂一掬将阿丽雅抱入怀中,然后才跨步走近火堆跪坐而下。东良旁若无睹般也跪坐在火堆边。阿丽雅面色绯红,手上却因为大病初愈而没有气力,挣了几挣也没有挣开。
羌人男子素来不掩饰心中的情-爱,若是兴之所至在众人前搂抱甚至亲吻也是正常。此时跖勒不仅对自己的亲密举动未有分毫不妥之感,还招呼云歌道,“云歌,你坐近些。我有些事要跟你说。”
云歌硬着头皮侧跪靠近,眼睛只望着夜色中的篝火不作声。
跖勒似乎也看出她的不自在,却只自顾说下去:“这里已是突澈湖,再往西走草原会越来越少,盐湖和沼泽却会越来越多。昨日我们经过依累部落时,我看那里有一片草场不错,准备把先零的牧民先留在那里放牧。“
云歌望着火堆点点头,有些不明白跖勒为何要和她讨论牧民安置的问题。她想起孟珏临别前的嘱咐,默默然没有说话。
“不过依累部落的人可能会觉得我们抢他们的草场,所以我要去他们的首领约定一下这件事。”跖勒又道。
云歌仍是点头不语。
东良笑道:“跖勒王子再说下去也要变得跟汉人一般罗嗦了。”他转向云歌道,又道,“跖勒王子是要我护卫两位王子妃在这里停两日,等他从依累部落返回后,再送你们去扜泥。”
云歌仍是默然点头。
跖勒有些不耐道,“云歌你怎么只点头不答话。难道你不相信我不愿意与我说话?”
阿丽雅在他怀中不平道:“云歌是大夫,又不懂打仗,她当然只能点头。”
跖勒嘿嘿笑了笑,“好,只要云歌治好你的病,等打败了汉军你再给我生出娃娃来。她一句话不跟我说也行。”跖勒说着在阿丽雅的脸上狠狠啄了一下。云歌避视不及,匆匆间瞥见阿丽雅低头似羞怯,却有一丝悲戚之色在眸中。
这一晚,整个西行的先零车队都在突澈湖边过夜。跖勒不顾云歌作为大夫的反对,将阿丽雅带回他的帐车过夜。云歌宿在阿丽雅的车中,听着西来的荒漠之风在突澈湖上如泣如诉,心中颇为不宁,久久难以入睡。
第二日云歌从阿丽雅的帐车中迟迟醒来时,原本跟在后面的牧民队伍已经变成远处的一荡尘土。跖勒还带走了一半的骑兵。云歌以为跖勒是为了增加谈判的筹码,谁知从前队回来找她的阿丽雅却摇头道,“我听到了他与东良的对话,他们除了要把牧民留在那里,还要从依累部落劫马匹和食物。”
云歌的心中一沉——看来他们一路顺利,跖勒不仅将孟珏叮嘱他不要和小部落纠缠的话完全抛在了脑后,还仗着人马主动抢劫弱小部落。两人只得与东良和车队停在突澈湖边,等待跖勒的归来。
湖水碧绿如玉,倒影着远处的雪峰,湖中春鱼初醒,水面上时而掠过黑颈的白鹤和湖鸟,一派悠然宁静。云歌和阿丽雅望着湖上的美景,没有注意到东边的岭上,兜鍪的队列已如长蛇般越过山脊,绛衣短甲的汉军士兵正沿着坡面如锁链般向着湖边无声地收紧而来。最先越过脊岭的是手持刀戟的汉军步兵;接着便是高立马上的汉军骑兵,才翻上脊岭便跃马扬鞭,眼看就要冲下坡来。
东良领下的先零骑兵终于注意到了东面山岭上的异情,随着一声炸响般的“汉军,汉军来啦”,画角声,战鼓声,刀铁声,蹄踏声,马嘶声,嚎叫声瞬间打破了湖面的平静。
“快送王子妃上马……女人快上马……”东良大叫着打马向云歌和阿丽雅飞奔而来。
云歌愣了一瞬,即刻明白东良让她们上马而不是上车,是已经判断出唯有弃车倚仗马匹的四蹄才有脱险的可能了。她快速将阿丽雅扶上马背,自己也爬上马背。还未坐正,东良已经一鞭抽在她的马腚上,眼前的一切随即向后倒撤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