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支曲(274)
一旁的大妃盏婼闻言,开口道:“大王,云歌一定是因为担心跖库儿的安危,才回来的啊。”
孟珏微微一滞,又继续道:“可她一个汉族女人贸然出现在那里,难免不被月氏人当做汉人的细作抓了去。我和小王是从月氏来使的口中察觉了天机,不得不入谷将她救了出来。不过……”孟珏微微一笑,“倒也因祸得福,有机会捉了狼彦为人质,这才从月氏人那里抢回了这几大车的黍。”
粮食,此时在阳平坡是最有分量的说辞,在日日迫在眉睫的饥饿面前,连汉军的威胁一时都显得有些遥远。孟珏将他们抢到粮食说成云歌入谷的无心之果,再次转移了帐中贵族的部分注意力——帐中人除了对月氏人义愤填膺的,又有一部分人因为由此带回了粮食而颇感欣慰。可也有人立即注意到了不同的问题,“她是怎么知道月氏人的阴谋的?她又怎么能进入小玛谷?”
孟珏没有回答,只看向云歌,眼中微有鼓励。云歌知道这个问题是孟珏帮不了她的,自己必须找到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她沉默了片刻,终于道:“骥昆曾告诉我有一条可以从汉地进入小玛谷的暗道。开春之后,我一时好奇,去探了那条暗道。谁知竟真的入了谷,而我入谷之后又恰巧听到月氏人在商议诱引先零人入谷击杀的事。我一听他们说先零人已到了东谷口外,心里就着了急,心里想着快点出谷去通知他们。谁知还没出谷就被月氏人发现了踪迹,将我抓了去。”
尤非冷笑道:“你一个汉人女子,胆子真不是一般的大。去年是在汉羌开战时去罕找阿丽雅,现在又从暗道潜入月氏人居住的谷中。”
“她从小便一向疯野。”孟珏笑道,“不过也难怪,有那样的一个曾经威震四方的父亲,还曾带他们兄妹去过安息[1]和大秦[2],自然是一向不知道天高地厚。”孟珏似是在取笑云歌,实则是在提醒尤非云歌的家世。众人的脸上果然都微微露出忌惮之色。
孟珏又道:“救出云歌并带出粮食后,我们在小玛谷外又收到了二王子的消息,说阿丽雅公主被图遂所击,落马漏血,让我速去溪谷寨。我权衡再三,决定让云歌代替我去溪谷寨,因为云歌当年在女科之症上是师傅的高徒,比我强出不少。她又是阿丽雅公主的好友,此事实在是非她莫属。”孟珏说着,眼睛已望向跖勒。
跖勒会意,趋前回道,“我的确送信给了孟珏,让他速回溪谷寨为阿丽雅诊治。刚才听缤祝的意思,云歌的确是因为这个被跖库儿带回溪谷寨的,这两日也一直在照顾阿丽雅。”
一旁的盏婼再次开口道:“阿丽雅遭此大难,亏的不仅是身子还有心,这个时候的确是女子来医治更为合适。”
“我们羌人女子产子不避风雪,什么时候变得和那些汉人女子一般娇弱了?”尤非不为所动。
跖勒迟疑了一下,又道:“……父王若有疑心,等治好了阿丽雅再处置她也来的及。”
尤非摇头道:“不能再让跖库儿被这个女人迷了心窍。她离开的这几个月,跖库儿虽然表面上仍积极处置领下的事务,我却听他身边的人说他私下里很消沉。若是他对一个普通女子如此钟情也就罢了,可这个汉人女子身上有太多的可疑之处。”
方才被孟珏打断了喝问的芒东,此时也开口附和道:“大妃和二王子顾念王子妃的身体,却不能因此姑息了汉人奸细,将祸害引入族中。”
孟珏望向帐口——帐帘低垂,一时没有人将要入帐的迹象。他转回头望向芒东,“芒东长老要怎样?”
“哼,她总要先说清楚她是怎么离开凌滩的?”
族中贵族有人赞同道:“我们的营地四面都有人把守,她一个女人怎么能逃得出去……”
“是啊,大王子跖隆就曾说她是汉人的奸细。”有人旧话重提。
“怎么还大王子大王子的……他是先零的罪人跖隆……”有人纠正道。
“你这是什么话,大王子纵然做了错事受到了惩罚,也不代表他说的话都是错的。”
“哼,跖隆还曾说二王子妃也是通敌判族呢……”
“你……你这不是胡搅吗……”
方才由于尤非自罚的鞭挞而压住的关于跖隆的争执,似又借着云歌的事爆发了出来。孟珏在一片争执声中再次望向帐口,心中计算着跖库儿赶回阳平坡的时间。
尤非抬手止住众人的争执,一双威目扫向云歌,“你的确要说清楚,你到底是怎么离开凌滩的?族中有没有人帮你?若是说不清楚,你的医术再高明也救不了你……”
帐中一时鸦雀无声。羌人贵族中对跖隆之事持不同态度的两拨人都虎视眈眈地等着云歌的回答,仿若她的回答将是某一拨人压倒另一拨人的筹码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