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是松了口气似的,心思都写在脸上,非常惹人怜爱。他不禁笑了笑,温声问她:“可以摸摸你的肚子么?”
她莫名觉得这句话哪里不对,但还是点头“嗯”了一声。他温热的手掌随即覆了上来,轻柔而眷恋地抚摸着,像是对待稀世的奇珍。
“不用这么小心翼翼,”她笑着说:“程太医说了,我这胎坐得稳,没那么容易掉的。”
“不许胡说。”他温柔地责骂一句,没有半分力度。城澄吐吐舌头,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没那么怕他了。看起来高高在上的荣王殿下,其实对她很容易心软的呀。
突然间,两人同时看向对方。荣王眼中浮现出惊喜:“他动了!”
城澄笑着点头,这早已经不是第一次胎动了,只不过先前她一直疏远着他,裴启旬没这个机会亲身感受。
他突然无比期盼自己的头一个孩子,和城澄猜起是男是女。说起孩子的性别,她有几分敏感,正好趁机问他:“你一定很喜欢儿子吧?”
他诚实地点头:“如果是儿子,本王可以亲自教他读书和骑射。”但如果是女儿,恕他生母早逝,又没有同胞的妹妹,实在不知道应该如何和女孩子相处。大概会无休止地溺爱,把她捧到天上去吧。
她在他肩上轻轻一砸,娇嗔道:“哎呀,你不应该骗我,生男生女都一样的么?”
这亲昵的举动叫他欣喜,裴启旬强自压抑住咧嘴傻笑的冲动,勉强维持住亲王的尊荣:“那你呢,你喜欢男孩儿女孩儿?”
“喜欢女孩儿,但不想生女孩儿。”女孩子这一生太苦,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但凡有一点自己的主意,就会为纲常伦理所不容。她看似活得潇洒自在,但背后受过多少苦楚,经过多少非议,只有自己心里清楚。她庆幸自己有这样强大的心脏,但不想让她的女儿再经历一遭。
他看她神色黯然下来,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低声宽慰道:“你放心,无论是男是女,本王都会保护好咱们的孩子。”
可有些时候,天命难违,即使尊贵如他,也有一些事情无法掌控。
☆、第30章 公主
第三十章公主
寒冬腊月,朔风裹挟雪沫尽数拍打在窗栊上,积了厚厚的一层雪。左右城澄又不出门,她不许人扫了她门前的雪,平白破坏了气氛。裴启旬纵着她,干脆给下人们免去这则差事,王府上下一片冰雪。
书房里,裴启旬捏住笔管,压着宣纸批下宣谕。这几日他鲜少去往兵部,一则,漫天大雪,勾不起往外头走的兴致;二则,兵戎之事,咸决于荣府,这不就够了吗。
至于三则……城澄临盆,他放心不下,只想随时守在她身边,寸步不离。
狼毫轻重缓急,自有铁画银钩显露于纸上。银盆之内,炭火正旺,微有些许爆裂之声。待最后一笔落下,他随手将笔管掷入笔洗,清水晕染墨色,好似墨云翻飞,有吞噬乾坤之势。
他起身走至炉边,轻拾火钳,放入一枚木块。不时有火星升起,而后寂灭。
“王妃起了么?”他问身侧的南慧。
南慧应了一声,他便拉开檀木红门,任由冷风扑面。适才的困倦顿时一扫而空,裴启旬将石青色的刻丝斗篷一裹,迈出屋子。
屋檐下的石阶上早已覆盖了厚厚的雪层,靴子踩着青阶而下,半分没入雪内,将积雪由松软而踩实。他突然忆起儿时的乐趣——宫里不许有积雪,他就悄悄带着三弟去天一门前的空地上去踩雪。那一处甚少有人去,每次都会留在最后被处理。现在想来,应当是宫人们知晓小主子的乐趣,有意为之。
他还记得三弟年纪小,却很贪玩,蹒跚地跟在他的后面,踩他的脚印。现今是绝不会如此了,他们都长成了不动声色的大人,朝陌路而行。
他闲庭漫步,顺小道而行。几根枯枝之上的积雪因随手一拨,掉下好些落在肩膀上,也不拂去。一路顺手折了几只开得正好的红梅,到她小院门口之时,已成一景。忍冬连忙接过,插瓶蓄水,还贴心地拿去给城澄闻。梅花清淡,正是她喜欢的味道。
她笑了一笑,起身要行礼,还没站起就被他按住。“没几天就要生了,你这是做什么?”
“礼不可废,以后做了母亲,我也要教他皇家的礼节,自己怎么能不会。”她向来不耐烦冗杂的礼数,但她的孩子既然生于皇室,就不可以不顾这些礼节。是无奈,但却是必然。
他拗不过她,倾身去看她写的字。她其实很聪明,他把着手教了几日,便写得有模有样,自己还上了瘾,寻了赵孟頫的帖子来临。她不学无术时,他管着,如今好起学来,他也得管着:“这么早就练字?歇着吧,别累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