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抬手看了一眼手上的表,接着说道:“快下课了,有收获吗?”
前排的一个女生大声答应:“有!”
他点了点头,抬起头朝后门看去,偏头笑开:“那站在门口那位同学,你呢?”
学生们一齐回头,吓得王疏月连忙躲到了门边。
下课的铃声响起。
他没有再纠缠。随手摞了摞讲台上讲义,“下课。周末愉快。”
学生们鱼贯而出。
王疏月埋着头装鸵鸟,好在周末的氛围太好,学生打的打电话,聊的聊天,几分钟就散的一个人都没有了。
空荡荡的楼道里就剩了她一个人。
她站直身,偷偷朝教室里看了一眼,却看见他半靠着前排的桌子站着,正笑着看向她。
“王疏月,进来。”
“你都下课了……我不耽搁你。”
“你没耽搁我,我有话想跟你说。进来吧,多媒体关了,你站那么远,我说话费劲。”
王疏月吸了一口气,顶着背走进教室,一步一步踩下阶梯,在离他还有两三梯的地方站住。
“你想跟我说什么。”
贺庞站起身,王疏月忙又往上退了一阶。
“干什么……教室有监控的!”
“哈哈。”
他看着她窘迫模样,摊开手笑了。
“都21世纪了,你还这么胆小吗?”
“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也没什么,就想问问你,想听我的课,为什么不直接进来。”
王疏月听他这么说,这才稍微缓和了些语气。
“那什么……你讲课讲得好,各大学院的学生有口皆碑,我想跟教授学习学习。”
“那学到什么。”
王疏月翻了一个白眼,他还真有脸详细问,一定是故意的。
于是抬头朝黑板指了指,随口道:“字儿好。尤其那个春字,韶光脉脉……春如海。”
贺庞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回头。
“那是御制诗。”
“御制诗?”
“嗯。皇帝写的诗。”
“这一句,听起来真温柔。”
“是啊,那是他少年时代写的,不过写那首诗的时候,他在病中,整个紫禁城,除了一个老宫女,没有一个人去看过他。”
他背对着王疏月,王疏月看不见他的表情,可不知道为什么,将才还把她逼到窘境里的人,说这会儿说起这一段话的模样,看着竟有些疲倦。
“历史上帝王家……这么无情。”
“后人杜撰过头的地方也有,不过,不论是杜撰还是秉笔实写,也都是旁观者在猜测已故人的心境而已,究竟如何……只有他自己知道。”
“听你这么说,感……真可悲。”
“也不是,具我猜,他后来过得不错。”
“说得好像你就是他一样。”
王疏月嘀咕了一句,见他不说话,后悔自己说得话有些冒犯,忙有跟了一句。
“因为后来有人陪他吧。”
他点了点头,回头看向王疏月:“王疏月,你是个女性主义者,你觉得他可悲,不觉得陪着他的人也可悲吗?”
王疏月愣了愣,抬头又向那一行诗看去,过了好一会儿,才放低了声音开口。
“我不知道,直到现在为止,我也不觉得女性彻底摆脱了男权,可是,我仍然觉得,所有的斗争都不应该以否认“情”为前提……”
她一面说,一面在座位上坐下来,继续望着黑板上的字。
“过去的女性没有婚姻的选择权,也没有生育的自主权,现在的女性有了,但婚姻本身,却没有因此而对女性更为友好。反而因为我们有了清醒的认知,理性的权衡,而更加艰难,甚至变得难信任,难以开始。我研究女性的婚姻观念以来,也看了不少理论和现实的矛盾,这个世上有很多伟大的女性,她们试图在为我们尝试另外一种生活的方式,否认父权社会,否认婚姻本身,否认身孕,但也难免因为偏激,而使很多身在婚姻当中的女性陷入恐慌,陷入对感情的绝对否认之中。我觉得这样不对。”
说着,她侧头看向他:“不善良,不人道。”
不算短的一袭话,其间他没有打断,也没有评价。甚至到她说完,他也没有开口。
“你怎么不说话。”
“我在听你说。”
他说完,隔了一个座位与她并排坐下。
“我以前,没有什么机会听女性跟我说这些话,所以想得也不够深入。”
“我也是感性认识,经不起推敲的,教授。”
“不是,你没变。”
“啊?”
“没什么……”
“欸欸,你看,下雪了。”
女人的思维果真是跳跃,话音刚落,身旁的人已经站了起来,指向窗外,欣喜地说:
“今年的第一场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