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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人(64)

两人绕过戏台往内院去了。

余龄弱看着纪姜的背影,私猜着,这大约是宋简看上的人,在她的观念里,自家王夺臣下的女人,无论是从道理上,还是从当今时局上,都是不可取的,将才见他发疯病,不好火上浇油,才摁了自己的手,这会儿见那奴婢纾了他心的气,心里忙想法子去补救。

“你们都跟着去,仔细多拽着点王爷,他酒吃得多,怕跌了不好。”

话很委婉,王府的下人们倒是都听懂了,连忙一窝蜂地跟着过去了。张乾见宋简脸色也不好看,忙也绕到后面跟过去了。

场面上一时消停下来,但陆以芳和余龄弱都有些尴尬。

毕竟看起来是自家的两个男人为了个奴婢成僵局,且本身二者身份和关系就很敏感,这会儿晋王倒是去了不在眼前,余龄弱立在宋简身旁,却坐也不是,立也不是。

宋意然知道自己闯了祸,惹了兄长为难。纵然她再恨纪姜,也不愿宋简在晋王面前难做。

于是她扶着小腹向前探了半个身子,拍了拍陆以芳的肩。

“嫂子,戏也停了好一会儿了,让他们接着唱吧。”

说完又站起身,余龄弱道:“今儿还没听着有意思的呢,娘娘,您给勾一出。”

陆以芳知道她在替自己兄长解围,忙顺着她的话道:“让前面开戏。”

说完,又叫人把戏本子捧上来,呈到余龄弱面前。

余龄弱缓出一口气,随手翻看戏本子,心中还是不大痛快,“原是我的过,不该叫他吃那么些酒。”

陆以芳陪在他身旁道:“娘娘不必介怀,都是奴婢们的过错,哪里怪王爷呢。您挑戏吧。”

那日传的仍就是碎玉班的戏,余龄弱翻过折子扫了一眼,已经唱过《山门》,《青囊记》,《金钗记》这么几出了,剩下的戏也都有剩下的道理的,比如《鸣凤记》,这出戏讲的是杨盛记与奸臣严嵩相搏,最后惨死于断头台的事。

其中淡淡映射着宋子鸣与顾仲濂,所有人勾戏之时,都避过了这一出。余弱龄此时心中正有一口莫名的浊气要纾解,也没多想,提笔就圈了。

而后放入下人的托盘之中。

宋意然探身看了一眼那戏折子上的圈画,正要说话,却被杨庆怀摁了回去。

宋意然拽开他的手,笑声道“你做什么,都闹成这样了,还唱这出,这不是铁心让兄长难看嘛。”

杨庆怀道:“这出戏唱了也好,唱完大家败兴就散了,不然你要宋简怎么收场。当真不认王府个主子了么。”

宋意然觉得此话有些道理,没有再出声。

戏台上的戏开了锣。

这的确是一出是非分明的惨烈大戏,杨盛记狱中刮腐肉的那一段唱词凄厉惨绝,看得宋府的心惊胆战,宋简却没有看台上,他半低着头,手在膝上的盖毯上一时握,一时放开。偶尔抬眼,往戏台后面看了那一眼。

正唱至断头台吐尽肝胆忠肠的那一段,王府的一个下人突然连滚带爬地从后面撞上戏台子,把唱戏的,鼓瑟的人都冲了七倒八歪。他慌不择路,一个跟头栽到戏台下面,顾不上疼,爬起来就往余龄弱身边去。

“娘娘!有刺客!王爷受伤了!”

“什么!”

余龄弱从椅子上站起来,“在什么地方!”

“在后面亭子那里。”

余龄弱拔腿就往后面去,陆以芳也忙起身跟过去。

还没走几步,张乾也慌慌张张地跑来,他一下子归到在宋简面前,“爷,临川伤了王爷。”

这一句出口,连陆以芳都有些慌了,险些站不住,宋意然伸手撑了她一把,尖声道:“那你们跟着的人是做什么吃的,快把人拿下啊。”

张乾慌张道:“人已经拿住了,可是爷,小侯爷也……”

他不敢把话说全,宋简却猛然明白过来了纪姜的用意。

“疯了。”

他从齿缝里逼出这几个字,随即站起身,腿上的寒疼侵袭到他的腿根,快要起更了,暗云压着天穹。大杀四方的快感被锁进了樊笼,他突然想起了自己在牢跟她说的那句话,“大齐的公主,可真是个狠角色。”

***

王府下人口中的后山亭,是在内园的一处水景之上。

余龄弱与陆以芳过去的时候,纪姜已经被小厮们捆了起来,摁跪在地上。她虎口上有一道伤口,正在汩汩地往外流血,迎绣蹲在她身后,拼命地替她摁着伤处。

晋王只是胸口被划了一道浅口子,酒早就被吓醒了,正心有余悸地坐在亭子上喘气。而他脚边却躺着另外一个人,背上被捅了很身的一刀,流出的鲜血顺着青色石板砖缝隙,一路蜿蜒至亭下的池水之中。

池中养了饲腥的鲟鱼,这会儿正在那团血水中摆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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