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娶弱腰(234)
下晌归到家中,梦迢忙张罗着铺设筵席,俨然这园内女主人一般。可她不去办,董墨便只能吩咐斜春男人去办,一味只叫底下人张罗,哪里有个款待客人的样子?
况且这二人不亏是血缘至亲,都不是话多的人。坐在榻上,屡屡冷了场面。亏得邝秋生从中调和打趣,方不至于气氛如冰。
秋生向来敬重董墨为人,董墨又是董家门内出色之人,原是有心与他亲近,奈何董墨孤僻冷淡,更兼还有个大舅兄常年在中间作梗,致使二人从不大来往。
今番难得在济南相逢,又没有旁人言三语四说董墨的不好,秋生自然乐得与他攀谈。二人议论起朝局,董墨只得勉强陪其高谈阔论。蔻痕听得发烦,摇着扇道:“你们到别的屋子说去,我听了几日浪涛声,耳根子嗡嗡响,哪里还经得住你们吵闹?”
董墨便引着秋生挪往书斋内说话。屋里只剩几个丫头与梦迢陪着。不时听见管家来回话,说夫妇二人的东西都搬到屋子里归置好了,蔻痕便立起身,“梦姑娘,我想去屋里换身衣裳,你若得空,劳驾你引着我去一趟。”
梦迢忙答应,陪着往园子北边踅绕过去。一路上花墙遮影,竹影潇潇,莺蝉碎聒,亭榭屹然。蔻痕款步闲庭,两眼顾盼,没有半点为客的局促,话虽不多,态度却落落大方,举止典雅。
倒是梦迢心下跼蹐不安,两只手不知该如何摆。面上做得还好,摇着柄双面绢扇,也算从容。只是她这从容态度是装出来的,时不时窥蔻痕一眼,只怕被她戳穿,或者不必她拆穿,她自己先露了怯。
她只恐冷了场面,指着各路笑说:“二姑娘,那条路是到大池塘那头,这时荷花还开得好,二姑娘闲着无趣可以去瞧瞧。那条路绕出去是角门,那条大路径直出去是正门上头。这园子还算大,二姑娘闲时尽管逛一逛。”
蔻痕搭着她的话问:“这园子是布政司的房产?一向公门里的房产都乱得不成样子,不过使两个人看守着。这园子收拾得倒好。”
“是布政司的,章平那年来济南时就拨给了他住。章平在这里,许多人都敬着他。一来是他是皇上钦点的巡抚,二来呢,是董家出来的人嚜。”
梦迢暗里将董家的门楣褒扬一番,心想她这位董家出身的小姐,自然是要高兴的。谁知瞥她,她脸上总是挂着淡淡的微笑,斜仰着眼看着身边的几颗金桂树,不大在意的样子。
那金光斑斓的桂花显然比梦迢更有吸引力,梦迢明白过来,人家不是真要问她什么话,只不过见她如此热络,不回问一句,总是不够有礼数。
她尴尬地沉默下来,片刻走到一处月亮门前,梦迢引着进去,便有几间敞亮屋子。从前都是空着无人居住的,如今人影憧憧,是蔻痕带来的几个仆妇在忙着打扫。
二人踅进正屋,蔻痕将扇朝榻上轻摆,“梦姑娘请坐,我到里间换身衣裳,再与你一道过去。”
梦迢就在那榻上坐下,四面一看,三个丫头正归置东西,从描金箱笼里将夫妇两个日常使用的一些家伙拿出来摆放,或是摆在案上,或是搁到多宝阁上,书案上……
丫头们腰上系着孝,裙色清幽,四面乱旋,脚步却是静悄悄的,忙得井然有序。梦迢渐渐觉得她才是那个客人,走到别人家里来,坐立皆有些难安。
比及酒阑席散,薄暮冥冥,董墨送了蔻痕秋生回房歇息。转到屋里,见梦迢卧倒在床上,绣鞋未脱,脚坠在床下,一手揽着猫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有些发呆。
屋里刚掌上灯,似昏非昏的意态。董墨走过去坐在床上,欹着枕头叹,“想不到我这位二姐夫话如此多,说得我口干舌燥,再说下去,只怕舌头要烧起来。”
梦迢还卧着,在他腿边呆呆地搭腔,“你从前不与你二姐夫说话么?像是今日才认得他?”
“从前相交少,不过逢年过节,家宴席面上客套几句。”董墨抬手搭在她脑袋上,抚着她的发鬓,“我二姐与你说什么不好的话了?”
“没有,一句也没有。”梦迢坐起来,在他面前盘着腿,“你说怪不怪,你二姐姐连问也没问我,像是不知道咱们的事情似的。你要说她全不将我放在眼里吧,说话又是客客气气的,你要说她放我在眼里,却是一句多余的话也不问。”
董墨满身疲惫,仰面笑着,“不多说岂不好么?她没来时你只怕她刁难你,不刁难你你倒不自在起来了。”
“或许你们家都是这样的性情,难怪你不懂。她难道也没过问你么?”
“问了些话。你席上也听见的,无非是问我在这里好不好,几时回家之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