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艳书2:一萼红(全二册)(16)
“听说连他府中都已被挖开了?”
“挖了个遍。内室里每一寸全都拿木棒撞击过,却未有中空之响。院子里的地也全拿犁刀犁过,土色并无不同。谁也不知那么些个金银能被埋在哪里,不过我刚刚想到——”
“你想到埋在哪里啦?”
“埋在‘醉财神’嘴里呗!但我琢磨出怎样叫他开口罢了。”
徐钻天“呵呵”两声,把桌案上一碟子蜜浸雕枣拈几颗来吃了,拿舌头扫一扫牙花子,便欠身而起,言称已到了进宫拜见九千岁的时刻。
雨竹唯恐他还在为撞见了女人的例假而深感晦气——官老爷们尤其忌讳这个,便再一次强调说:“大人哪,一会儿李天师来了,我叫他替你做一场法事,你万万别为了才那个贱婢不自在,我已叫人狠罚她了。”
“别价!”徐钻天扭过头正色道,“你把这丫头替我照顾好了,我的大计可全在她身上。”
他对她高深莫测一笑,拂衣而去。
徐钻天由皇城东角门入紫禁城,直奔崇定院。本来尉迟度身为掌印大太监,在地安门的司礼监自有其办公场所,但他今年一开年却搬进了午门内的崇定院。这一所崇定院与内阁大院对门相望,乃是数十年前皇叔父摄政王齐奢在前朝处理公务之所,内有三栋阁楼,尉迟度令几位秉笔太监、随堂太监进驻偏阁,自己便当仁不让地入驻正殿里的文书房。空废已久的院房经过了重新修缮,富丽轩昂,气势盛大。
在此处,尉迟度单独接见了徐钻天,先是慰问他行军的苦况,对他的“忠勇耐劳”大为赞赏,又明言告知他荣升阁臣的上谕将在明日下发,徐钻天自也有一番感激涕零的说辞,随之便切入正题。
“千岁爷,川贵这场仗,天知地知,实乃詹盛言先从土军那儿撤资,又向两位土司递送虚假军情,果勇底[1]决战也是靠他在后方出谋划策,卑职照章执行,方以奇计制胜。如今乱局虽已初定,但招抚叛军、安置民生,着落全在‘方孔’[2]之内。然而张大人执掌户部不力,先前调度军饷就屡屡不灵,靠他怕是筹不出几个子儿来。依卑职浅见,一事不烦二主,还是得在那个酒疯子身上打主意,找出大宝藏的所在地。”
一抹熟悉的怨恨又开始暗暗地腐蚀尉迟度。就在共谋陷落白凤的那一个夜晚,詹盛言曾向他承诺过三项条件:助官军平定川贵之乱、奉上所有财产,并交出一张叛徒的名单;最终完成的只有第一条,就连这一条,也不过是因为——“从一开始,我就是为了让官军彻底铲除土军势力,才策动了这场战争”。其后,无论遭受到怎样的酷刑折磨,那个男人再也不肯向他屈服一寸,甚至还埋伏了一场极其下流的恶作剧……一想起这个恶作剧,尉迟度的心情就低落至极点,但他的言辞神态依旧毫无缝隙。
“詹盛言他苦心布置数年,隐藏财富的每一个阶段,都设置了数道障碍以摆脱追查。咱家已派人明察暗访许久,但所有调查都被引入了死胡同。镇抚司也已对詹盛言身边那些个近人进行了好几轮审讯,但每人所知均不过是些边角料,全局只在詹盛言一人掌握中。尽管对他本人也动了刑,可迄今还没撬开过他的嘴。”
“来硬的不成,不如改来软的。”徐钻天试探了一句,而多年老练的官场生涯早已教会他如何分辨当上峰这么一言不发时,是丝毫不感兴趣的漠然,还是以静默鼓励你往下说。
徐钻天感到了接近成功的喜悦,他往前一步,低声说出来。
觐见又延长了半刻钟,徐钻天一离开崇定院,就冒雨赶往紧挨皇城根的镇抚司。镇抚司正门立着一对金字楹联,曰“一柱擎天头势重,十年踏地脚跟牢”,乃昔年摄政王的手书。然而自最后一任都指挥使白承如在与詹家老夫人,大长公主的斗争中落败后,镇抚司便逐渐从皇室落入了后宫太监的掌握中,最终成为尉迟度的羽翼,由司礼监的秉笔太监兼管。然而安国公策动内乱一事却令尉迟度对镇抚司的侦查能力大为震怒,他以“办事不力”为由撤换掉大批特务,并改由千户马世鸣执掌门庭。
马世鸣业已得到了通报,大步迎出,“徐大人,劳苦功高,别来无恙!”
“老马!”徐钻天热情地拉住他的手,神神秘秘道,自己从水西土司府库里抄出来了一些有趣玩意,已遣人给马大人送去府上,还请夜里头灯底下赏玩。马世鸣面泛微笑,表示领情之至。
二人都是尉迟度心腹,自然有许多信息要交接。一番漫谈后,徐钻天提出,要瞧一瞧被关押在诏狱里的詹盛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