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穿着厚厚的皮袄, 浑身携着风沙味的老头走了过来。
“魔尊大人!”老头凭穿着认人,揣着手道,“有失远迎,外头的风可真大啊!”
“是啊。”衔苍指着颁玉, “这位外界来的贵客,想听听十日屠界的往事。”
老头叹息一声,拿出一把破旧的板胡,变拉边唱:“水变作了血,太阳久久不升,天飘血雨,天边乌云滚滚而来,我们的神啊,她闭上了眼,从此孩儿们开始了流浪……”
颁玉托着下巴认真听着,起先是觉得这凡人唱的有趣,后来,慢慢明白了他在唱什么。
琼华神殒身后,天飘血雨,水变作血,天兵带西边的大楚人从天而降,而大昭士兵们的枪刃全都软做了泥,他们只能逃亡,可不管逃到哪里,都会被天兵追到,他们的精锐在天兵面前,如同地里的大头菜,被天兵们一刀收割,追在后面的西楚人有新神撑腰,又有天兵助阵,各个猛如虎,因而大昭人节节败退,到最后,退无可退。
“那些天兵不怕火不怕刀,更是长生不死。”
“后来,一些人怕了,怕极了,跪地求饶,做奴隶也行,求天饶了我们。如果是哪里惹怒了天,那也应该惩罚我们的皇上,大昭的皇室才对。”老头放下板胡,揉了揉眼,“那十日,对大昭人而言,是地狱。我现在还记得,皇上那时的神情,是那么的悲伤无助。皇上带着所有的王公贵族跪在通天台,大家吟诵《祭神》后,齐饮了鸩酒。皇上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他握着御剑,摇摇晃晃检查着通天台上的尸体,因奶娘不忍,尚在襁褓中的皇孙未沾鸩毒,还在哇哇大哭……”
老人浑浊的眼睛含着泪,说道:“皇上闭上眼,御剑慢慢刺死了皇孙后,悲痛而逝。”
衔苍给他递上了一方手帕,老人接过擦泪,抬头,见颁玉只是一脸好奇,并无悲意。
颁玉问道:“既如此,你们这里的皇族,又是从何而来?”
老人神色复杂,缓缓说道:“是三皇子的。那是我们大昭最荒唐的皇子,喜……喜招妓逛那烟花柳巷,骨头也是最软的,那十日,最先哭着让皇上投降求饶的就是他,可没想到,唯一活下来的皇族血脉,也是他留下的。”
“如今贵客看见的大昭皇室,就是三皇子养在外面的名妓所生。皇上应该知情,可那日通天台上饮毒酒,却未让人捉她来……或许是不承认她肚子里的是皇家血脉,又或许,是想留下一线生机吧。后来,我们被魔尊所救,那名妓在魔界诞下了孩子,是个男孩儿,孩子渐渐长大,很出色,还练出了一支军队……彼时,大昭人一盘散沙,有想在魔界偏安一隅凑合生活下去的,有想回故土的,有想站着回去的,也有想跪着回去的,彼此之间矛盾战乱不断,需要主心骨,是他站出来,安定了大家的心。”
颁玉问:“那他又主张哪一个想法呢?”
老头骄傲道:“他说,总有一天,他会带着我们夺回属于自己的土地,重返家园!”
“哦,站着回去的。”颁玉点头。
老头又道:“他做不到,他的儿子,孙子也能做到!”
颁玉问:“如今是第几代了?”
老头叹了口气:“前几个都已作古,如今带领我们的,是第四代,还是个十七岁的嫩娃娃。”
颁玉掐指算了后,表情微妙,抬头问道:“都是男孩儿?”
“每一代仅一个孩子,每一个孩子,都是男孩儿,这是天意。”
颁玉心中暗道,倒也未必。
她再怎么掐,这第四代也……算了。
颁玉听完了故事,一口气喝光了那杯薄酒,迅速轮转后,拉着魔尊起身。
出了地下小酒馆,颁玉才道:“我刚刚给这老头掐算了一回。”
衔苍道:“如何?”
“不是人呢,他。”颁玉道,“冥界不收,留他在此,似乎还有用。”
“嗯,这里有许多这样的状况。”衔苍说道,“大昭人在魔界给自己划分了九十九个村落,每一个村落都有一位经历过大昭十日十夜国难的老人,这些老人长寿不死,负责给新成长起来的孩子们讲那段过往。”
“原来如此。”颁玉点头道,“使命未完,人无法安心逝去,因而长留魔界。”
衔苍笑道:“这里的人,命数都已打乱,是什么人,什么命,都靠自己,不想走,就会留灵在此,等夙愿圆满时,自会安然离开。”
衔苍要来拉颁玉的手,颁玉递出桃花枝。
衔苍惊了一瞬:看来,她已渐渐开始关注这些细节礼仪。
他内心无奈一笑,摇头轻道:“难办。”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