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这是晋王妃,他们就算有些什么旖旎的小心思也都散了个干净,叫人连喝酒都没了兴致。
宴席气氛仍旧沉重,叫人郁郁,但是碍于太子还在上首坐着,众人便不得不打起精神来,之前那叫歌舞的年轻男子也有些尴尬,若是放在往日,有了歌舞美人作陪,再怎么样也能热闹起来了,奈何今日真是见了鬼。
眼看太子面色不愉,他心中暗暗叫苦,最后只能咬咬牙,一挥手,那些伶人们舞罢并不退场,见了他如此示意,立即会意,纷纷散开,在那些世家公子身旁坐了下来,斟酒的斟酒,夹菜的夹菜,轻声软语,好不贴心。
最后所有的女子都入了座,就连太子身边都陪着一个貌美伶人,满面羞红地斟酒,娇柔不已,唯有赵羡那一方桌案没有伶人作陪,眼看着姒幽端坐在一旁,原本分给赵羡的那个伶人涨红了脸,颇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那年轻男子见了连忙以眼色示意她退下,有没有眼力劲?没见晋王妃坐在那里吗?
然而正在这时,姒幽朝那伶人的方向望了一眼,伸手轻轻叩了叩桌案,淡声对她道:“倒酒。”
她声音不大,却无比清晰地传入了所有人的耳中,待他们听清楚之后,顿时瞠目结舌。
这位晋王妃,真乃奇人也!
伶人颇有些不知所措,那年轻男子连忙轻声呵斥道:“没听见王妃娘娘的话么?快去伺候着。”
那伶人这才慌忙过来,在姒幽身边跪了下来,替她斟酒,然后恭敬地端给她,所有人都看着这诡异的一幕,而姒幽却神色自若,仿佛没有察觉似的,端起那酒轻轻啜了一口,赵羡就这么望着她,也不劝止,目光温柔而纵容,看得众人牙酸不已。
太子轻轻咳了一声,对那男子使了一个眼色,那男子见了,一咬牙,举起杯来转而向赵羡敬酒,他这一举动落在其他人眼里,仿佛连锁反应一般,各个都举起酒来敬他,笑容满面地祝贺,仿佛真心实意地恭祝他新婚大喜一般。
没多一会,那伺候的伶人倒酒都来不及了,姒幽也看出了不对,这些人是有意要灌赵羡的酒,太子坐在上首,端着酒杯,正面上带笑往这边看来,没有半点劝阻的意思。
姒幽的眼中浮现些许冷意,伶人的手腕洁白纤细,正捧着酒壶倒酒,潺潺酒液流入杯中,酒香氤氲,她眉心微蹙,仿佛无意间一伸手,那伶人原本很稳的手突然颤抖了一下,酒液顿时泼洒出来,杯盏倾倒,发出清脆的声音。
她神色大惊,连连叩首:“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这一番动静立即引起了太子的注意,他皱起眉来,不悦道:“连酒都不会倒,要你何用?”
伶人叩首求饶不止,太子仍旧是恼怒,喝道:“来人,将她拖出去重杖五十,叫他们另换个会伺候的来。”
姒幽却开口道:“方才是我碰到了她,为何要罚她?”
因着姒幽的缘故,太子今夜的算盘落空了大半,原本心里就不大爽快,正想找个人撒撒火,听了这话,只露出半分虚笑来,道:“伺候得不好,便是她的错处,与弟妹无关。”
说完便沉下脸,转向那伶人,道:“怎么还愣着?滚出去领罚。”
那伶人战战兢兢,抖得好似风中落叶一般,手脚发软地爬起来,外面两个侍卫冲了进来,将她架起就要拖走,正在这时,不知从哪里忽而又传来一声冷笑,空气原本寂静无比,这冷笑就显得愈发刺耳,太子一惊,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脊背上仿佛有刺球儿滚过一遭似的,令他汗毛都在一瞬间炸起来了。
他惊疑不定地四下张望,道:“是谁在笑?”
座下的酒客们也都环顾四周,方才那笑声虽然轻,但是十分清晰,不少人都听见了,一个人迟疑道:“会不会是隔壁的雅间?”
太子转头往窗户的方向看去,只见窗扇大开,夜色正浓,若是隔壁雅间的窗扇也开着,倒是很有可能传出声音,他勉强定了定神,问赵羡道:“四皇弟,你方才听见了那声音吗?”
赵羡犹豫了片刻,答道:“听见了,有些耳熟。”
太子只觉得心惊肉跳,头皮发麻,那笑声……确实分外耳熟,普天之下,只有一个人敢这么冷笑着看他,光是想想,他的腿脚都有些发软了,可靖光帝此时大抵在皇宫里头,怎么会来这儿?
尽管他认定隔壁雅间中的人绝不可能是当今的皇帝,但是那深深的畏惧已经刻入了骨子里,叫他想到那个名字都有些哆嗦,太子是无论如何都坐不住了,原本想着今夜邀赵羡赴宴,将他灌醉了,酒里再加点料,让他出出丑,明日再使人参他一本,也好报了今日朝议之仇,可是听见刚刚那个笑声,他就如坐针毡,恨不得立即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