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九想了想,从石栏上跳了下来,竟然再次一头扎入了人群中,姒幽望着他清瘦的背影瞬间消失在人墙后,如同一朵被浪卷入的泡沫,一眨眼就不见了人影。
她想,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想完之后,姒幽认真地将视线投向前方,仔细地逡巡着,不肯错过任何一道身影,得先找到赵羡。
赵羡是没看到,那个少年掌柜竟然又从人群里面出来了,他手里那抓着一样东西,朝姒幽递过来,道:“这个给你。”
姒幽低头一看,却是她的那一盏宫灯,刚刚在人群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挤掉了,此时宫灯上缺了几个角,美人图也破损了些,但是好歹灯的骨架没有坏,修一修还是可以恢复的。
姒幽略微怔了一下,将宫灯接了过来,道:“谢谢你。”
江九笑嘻嘻地看着她:“既然是谢我,难道没有谢礼么?”
姒幽眨了眨眼,仿佛明白了什么,道:“你要钱?”
江九:……
他搓了搓鼻子,道:“罢了罢了,我其实今日找你是有点事情的。”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试探着问道:“那个……我之前卖给你的那一把匕首,能还给我么?”
姒幽眼里泛起疑惑,道:“还给你?”
江九哎呀一声,叹了一口气,道:“说来话长了,那匕首乃是我父亲的遗物,不能卖的,我那日睡得迷糊了,没注意就随手给了你。”
他说着,又以真诚无比的目光望着姒幽,恳切地道:“我愿意出两百文,你把匕首卖回给我吧,否则,我父亲在天之灵都不会过得安心的。”
姒幽与他对视片刻,黝黑如墨玉的眸子映着暖黄的灯光,仿佛天上的星子落了下来,澄澈清透,她慢慢地道:“你在说谎。”
江九:……
他的眼中有惊奇一闪而逝,然后立刻指天发誓,诚恳无比道:“我真的没有说谎,若是我方才说的话,哪怕有半个是假的,便叫我天打五雷轰!”
空气寂静了一瞬,江九尴尬地发现,面前的少女没有半点反应,哪怕是眸光闪动都没有,只是望着他,眼神迷惑,淡声问道:“你为何非要,诅咒自己?”
江九这下是真的无言以对了,匕首要是拿不回去,江七那个女人一定会拿刀追杀他的!
她真的敢!就算他是亲弟弟又怎么样?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事情,江七也不是没做过!
眼看姒幽确实不为所动,江九只能哭丧着一张脸,道:“这样,你别管我撒谎不撒谎了,你就说,要如何才能将匕首还给我?”
姒幽微微侧头,忽然问道:“什么要求都可以吗?”
这话里的意思,江九一听便觉得有戏,连忙把头点得如小鸡啄米也似,他道:“当然可以,无论是什么要求!”
姒幽道:“那你告诉我,要如何才能赚到钱。”
江九顿时愣住,睁大眼睛,道:“赚钱?”
姒幽点点头,认真地道:“要赚很多的钱。”
她说着,又对着江九重复一遍,道:“很多。”
江九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回,从头发间的羊脂白玉簪子,一直看到了身上的北地雪狐裘,又顺着往下看到了她腰间的血玛瑙玉佩,最后落在了绣鞋上,那里缀着两颗鸽子蛋那么大的粉珍珠,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光就这两颗粉珍珠,就不是一般人家能够有的,江九颤颤地问道:“你说的很多,是指多少?”
姒幽想了想,道:“能够养得起一个王府,二十年。”
在她看来,二十年时间应该足够了,就算那个时候她已经死去,赵羡也可以安稳顺遂地过足二十年,至于在那之后该如何,姒幽也不知道。
人的一生并不算长,记忆也是有期限的,二十年的时间,足够忘记一个人,那时候,说不定赵羡也已经不记得她了。
就像她现在已经记不得阿阳和桑儿的面孔,只余下淡淡的痕迹,再过几年,恐怕只剩下些许影子了。
姒幽自觉安排得很好,很周全,然而江九则是被她吓了一跳,古怪地打量着她,心道,难道晋王府并不像外面看起来那么光鲜?怎么连他们的王妃都要开始发愁生计了?
江九犯起了难,他道:“这不可能,我要是能赚到这么多银子,我早就离开——离开这儿了。”
他说着,摆了摆手,愁苦着脸央求道:“你再换一个要求吧,这个真的不成。”
姒幽眉头微蹙,望着他,道:“为什么?你不是有一家店么?赚钱于你而言,应该是很容易的事情。”
江九心里想骂人,先不提他到底是不是个做生意的,退一万步说,他要是真能赚到那么多钱,他早就发达了,哪儿还能在这窝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