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没一会,外面便有了动静,一名丫鬟推门进来,后面便是神色困倦的唐怀瑛,他像是才刚刚睡醒一般,乍一见小厅里灯火通明,使劲揉搓了一下眼睛,又打了个呵欠,才与老太太见礼,瞥见一旁的谢氏,面上便生出些许不耐烦来:“你又来闹什么?成日里闲得慌么?”
谢氏垂头不语,老太太搁下茶盏,道:“是老身叫你来的。”
唐怀瑛听了,又见她面色似乎不太好,瞌睡顿时一扫而光,又环顾屋子,仿佛现在才注意到满屋子的人似的,口中立刻赔笑道:“是是,老太太有话传我来,我半点没敢耽搁,这不是立刻就来了么?”
老太太慢腾腾道:“老身这里有一桩事情要问你,你须得如实作答。”
唐怀瑛先是一愣,心里登时打了一个突,有点预感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是话头到了眼下这个地步,是万万也不能改口了,苦着脸道:“是是,老太太要问什么事情?”
众人立刻精神奕奕起来,各个都竖起了耳朵认真听,唯恐错过一个字儿,老太太在上头却道:“你们都先回去罢。”
这话如同一瓢冷水,把杨氏等人看热闹的心思浇了个通透,即便是心中不忿,众人也不敢违背她的意思,都纷纷起身告辞离去。
萧如初走在最后头,待出了正房大院,却听前面的杨氏笑道:“今儿真是委屈三弟妹了,白的说成黑的,二房也真是没个掂量。”
一旁的女子声音娇柔道:“怕是掂量了之后,才这样说的。”
她说完,黑暗中传来窃窃几声笑:“可不是么?”
萧如初听了,心里头生出荒唐之余,只觉得无趣之极,她皱着眉,听那些低声的谈笑,顺手从旁边的丫鬟手中抄起灯笼,往旁边一照,凑近了,正照着那几名说话的姬妾姨娘,她们不防这一下子,惊叫着以手掩面,退后一步,叫道:“你这是作甚?”
萧如初轻笑一声,语气平静道:“你们在这指点江山,当真是辛苦了,我可不是得来给你们打个灯笼么?”
一旁的唐怀瑜嗤笑道:“三嫂嫂说得有理,这黑灯瞎火的,没个灯笼照着,谁来看你们一群人唱大戏?”
那几人脸上顿时乍青乍白,好似开了染坊铺子一般,唐怀瑜遂愉悦一笑,吩咐一旁的丫鬟道:“来给姨娘们打起灯笼,夜路走得多,待会可别撞着鬼了。”
这几句话噎得那几人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旁边的丫鬟们听了,果真连忙过来打灯笼,生怕慢了一步,这位煞星的火就要烧过来了。
大半夜的这么折腾,即便是萧如初心中也不免有些郁气,她带着玉缀走在唐怀瑜后头,众人各自散去,去西厢院子的游廊上静悄悄的,只有轻微的脚步声响起。
一路无言,前面的唐怀瑜忽然停下脚步来,道:“三嫂嫂不必把今日的事情放在心上,在唐府呆久了,你便知道,有些人,总是没风也要起三尺浪的,犯不着与她们计较闹心。”
在唐府呆的久了?萧如初有些发怔。
“三嫂嫂?”
萧如初回过神来,点点头,道:“今天多谢四弟解围了。”
唐怀瑜不甚在意地一笑,道:“夜深了,三嫂嫂还是赶紧回去休息吧,明儿是端阳节呢。”
萧如初抬头一看,却见明清苑已经近在眼前了,便与他别过,带着玉缀回院子了。
玉露正在前院的门廊下坐着呢,一手拄头,靠在门下打瞌睡,脑袋一点一点的,如同小鸡啄米似的,萧如初好笑之余,又觉得心中暖意更甚,连忙上前推了推她,玉露一个激灵,醒转过来,揉了揉眼睛,迷糊唤道:“小姐回来了。”
萧如初道:“怎么在这里睡?”
玉露打了一个呵欠,困得眼睛都有些睁不开,嘟囔道:“这不是看小姐没回来么?小姐去一趟,没什么事罢?”
萧如初笑了笑,道:“没有的事,过去喝茶罢了,你快去睡下吧。”
听罢这话,玉露这才放下心来,想是困得很了,一路踉跄着往自己的屋子去了,玉缀把宅门关紧,又上了栓,小声道:“小姐也去睡吧,都快子时了。”
萧如初经过晚上这么一遭,其实并没有多少睡意,但是听了这话,也点点头,道:“我知道了,你今晚不必守夜,也去睡吧。”
玉缀还要再说,便被萧如初推进屋子里了,含笑道:“你睡吧,我自己一个人,难道还睡不了了么?”
玉缀见她如此,便只得道:“那小姐倘或有什么事情,只管大声唤奴婢便是。”
萧如初替她合上门,粗哑的门轴声在寂静的院子里响起,最后归于平静,夜凉如水,她拢了拢衣裳,往后院走去,寒凉的夜风吹拂而过,她抬起头来,院子角落的那一棵梧桐树发出沙沙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