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今日火葬场了吗(88)
——有人说浅色眸子的人畏光,她此刻确实落下一滴泪。
那滴泪透明清澈,从微红的眼角缓缓划过她的脸侧。
这滴泪于她而言只是生理自然的反应,可是落在别人眼中就像是割开心脏的刀子。搅的整个人都不能安生。他眼中只剩下那滴泪,也只有那滴泪。
来不及细想究竟是谁将她带到了这里,又让她受了这样的苦楚。
男人的声音很嘶哑,像是苦苦压抑着什么:“对不起,我……”他想说什么,但是在看到她空白神情的一瞬间收住了声音。
帝王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差错。
她太安静了,安静的诡异。
时隔一年的重逢,她的眼中没有欣喜和从前的倾慕,可是更没有本该可入骨髓的恐惧或是恨意。
她只是乖巧地缩在笼子的角落,带着一丝迷茫和探究打量着面前的人。
——好奇。
她不认识他了。
这样的认识让他突然变得无比焦虑,他想过一万种她可能会有的反应,可是却偏偏没有想到过她……不认识他了。
他突然捏碎了杯盏:“查,去查他们做了什么!”
男人的声音中压抑着愤怒,他的指节用力到泛白。林奇吓得不敢说话,看着他的神色越来越阴沉。
「她忘记他了」
这样的想法是如此的荒谬可笑。
她怎么可能忘?
他们在国寺一起度过了十三年,他登基后她便是唯一的皇后,她还有过他们的孩子……难道十五年的爱与恨就能这样被轻易地抹去。
就在气氛安静到连林奇都觉得窒息时,美人说话了。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些缱绻的尾音:“你很难过?”
楚凭岚被问住了,他为什么会难过,为什么要难过。他明明应该开心,应该抱起她转一个圈,告诉她自己终于意识到她的好,想和她厮守终生。
未曾见面的日子里有打好腹稿的千言万语,那些愧疚和思念像数不清的线团一样将他裹挟在其中,他对着记忆中的人一次次诉说。
他宁愿她此刻冲上来流着泪质问,亦或是摔了东西打骂。
她决绝离开,将所有的回忆与痛苦留给他独自承受,如今又干脆地同前尘往事做了了断。
她连一句歉意都未曾听到,就要弃他而去么。
帝王好像很愤怒,又好像无力悲伤至极——楚凭岚向前一步握住栏杆,对上了她清澈又纯粹的眸子。
里面干干净净地映出他的倒影,完整的、清晰的。
可是既不爱,也无恨。
“你认识我?”之前的问题没有得到答案,可是眼前的人却好像哭了一般让人悲伤,美人又轻轻问了一句。
楚凭岚僵住了,林奇已经出去,他艰涩开口:“只是觉得,你很像一位故人。”
美人有些腼腆:“也许我就是,可是我摔到了头,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似乎有些抱歉地抿了下唇,抬眼看他。
楚凭岚没有说话。
他听见林奇在外面询问着拍卖场的人,他们说在里风落城三百里的地方捡到了她,她一个人昏倒在大漠中,朝着此处的方向。
“你还记得,你为什么要回来吗?”楚凭岚鬼使神差地问。
美人有些怔愣。
“……好像是要去邺都找一个人。”杀了他。
后半句她谨慎地没有说出口,她未曾失忆前也许是个杀手,不要说出来吓到了他。
“什么人?”男人的声音更哑了。
她在提起邺都和找人的时候眼中有着光亮,这似乎对她而言很重要,连失去记忆也未曾全然忘记。
“只记得是位了不得的大人物,”她摇摇头,有些失落地垂下眼,“其余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没有注意到面前人几乎要化成实质的悲伤。
“对了,你问了这么多……却还没有告诉我,我是谁?”
楚凭岚被她问住了。
她是谁?
她在国寺是神女,又做过短短一年的太子妃,后来成了皇后,现在是宗庙祠堂中的一个牌位。
她被皇帝伤透了心,厌倦了冷漠无情的皇宫,于是决定葬身于大火。
她和我相识十五年,我早在不知不觉间爱上了她。
她是我的妻子,我歉疚的爱人。
你是她,你叫挽禾。
这些话已经到了嘴边,却无论如何也没能说出口。他的脑海中突然响起了另一种声音,越来越刺耳。
「她忘记了一切,什么都不记得」
笼中的美人看着他无知无觉时流下的泪,她有些困惑地向前爬了一点,抬起手隔着笼子用袖口的纱为他擦去眼泪。
“不哭不哭,眼泪是珍珠。”
她的眸子中只有关切和好奇,没有沉重得不到答复的爱,也没有绝望没有尽头的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