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今日火葬场了吗(75)
这柄玉如意是海外的奇珍贡品,德庆挑了好久才选出这么一个给太后娘娘赏玩。想着太后得了好东西也会惦记着陛下,有几分好神色。
当时总领太监小心翼翼地将谢恩的话传回了勤政殿,说太后娘娘颇为欢喜,日日放在手中把玩。
年轻的帝王从奏折中抬头,眸中有片刻茫然,最后嗯了一声不再过问。
隔天德庆就得了封赏。
「德庆公公差事办的好,当真是为陛下分忧解难了。」
内务府的总管给他道喜,前前后后开了几坛子酒来庆贺。德庆不敢多说,只能笑着喝酒,嘴上只说:
「陛下铁腕,到底是念着旧情的。」
德庆站在宫门口张望了下,想着今日太后将陛下唤到此处来,若是多问上几句体己话,能重修旧好自然是喜上加喜。
楚凭岚的神色动容了一瞬,他微微皱眉说道:“谢母后挂心,儿子忙过了这阵就能多陪伴在侧。”
他不再是小孩了,不是那个失去母亲庇护便全然无措的孩子。
他告诫着自己。
男人眼中仍有警惕,但紧绷的下颌微微松了几分。
“你是皇帝,忙是应该的。”太后娘娘叹了口气,开始说着些关切的话。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帝王的神色愈发柔软。
“你最近在忙什么?”她问。
“新政推行举步维艰,儿臣分身乏术。”
何止是分身乏术,若非一天只有十二个时辰,帝王恐怕要将自己全然留在勤政殿之中。江南叛贼动荡,西北局势未稳,齐国余孽流窜四处……以邹相为首的人严词拒绝新政。
这些担子德庆看着都已经无法想象其中人所承受的压力。
德庆知道帝王从不喜欢用评述性的话,身在高位一言一行都颇为谨慎,少有如此直白的剖露。
「举步维艰」「分身乏术」
圣上真的……已经很累了。
“哦……”太后娘娘顿住。
她笑了一声,尖细的声音回荡在宫中。
男人抬眼,她看到了其中的疑惑。
“哈哈哈……”她越发笑的开心,笑的要背过气去。
“新政好啊,忙的陛下忘记了祖宗礼法,忘记了还有我这么一位母亲!”
宫人们颤抖着跪了下去。
呼呼啦啦地一片,看的让人眼晕。
太后的脾气来的又快又急,她几乎是抬手就将面前放着的一柄玉如意扔了出去。如今再价值连城的东西也不过是地面崩裂的碎片,看不出昔日的流光华彩。哐啷啷撞在大殿的石柱上,碎片划破了帝王的眼角。
男人似乎愣在了原地。他眨了眨眼。
帝王跪在那里看不清神色,鲜红的血滴下来就像是暗色的泪。
“楚凭岚,你以为会有人爱你吗?”
“我恨你恨不得一生下来就掐死!”
她笑的愈发癫狂,好像分外享受十几年来日复一日将他玩弄于股掌之中的感觉。
孩子总是对母亲有天然的孺慕,纵使冷心冷肺如楚凭岚也不能免俗。他就像一条不敢还口的狗,虽然知道咬人,但是脖子上的链子永远拴着。
多可笑啊,大楚一统天下的君主是她养在脚边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
无论过了多少年,他还是蠢的让人发笑。
“你是我此生最大的败笔,我因你而羞愧。”
她喜欢一次次看着他防备的神情松动,然后再一次被打回深渊。
她带着一点戏谑、报复的快意打量着他。
一字一句地碾碎他的希望,
“你汲汲营营机关算尽终究也不会得到半点真心!”
帝王没有说话,他好像没有听到——他站起身来离开了此处。在他的身后,太后娘娘笑了很久,笑到自己都喘不上气一般地咳嗽。
宫中呆了太久,是人是鬼已经分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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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云儿突然跑进内室通传,圣上来了——
“知道了。”
淑妃娘娘哄着已经困倦的楚斌,似乎并不意外陛下突然前来。
她一转眼就瞧见对方眼下的伤口和干涸的血痕,只是轻轻行礼,半句话都没有多问。
楚凭岚也好似无知无觉一般,径直坐到了窗边,贵妃榻上的桌子摆了一本半开合的经书,他第一眼便看到了其中的批注。
「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哆夜。哆地夜他。阿弥利都婆毗」(1)
“你从前不爱读这些。”
国寺神女挽禾身边常跟着的丫鬟平儿生性喜欢热闹,从来不会耐心去做一件事,自然更不用说读书抄经。
“圣上从前也不喜欢到臣妾这来。”
她淡淡地说了句,听见楚凭岚笑了。
她问他笑什么,帝王说他也不知为何到此处来。他的眼中神色淡淡,似乎只是单纯觉得自己的茫然有些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