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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嘎——”一声把屋门关起,那屋中光线昏暗,看墙角木架上堆满他的书卷古籍,看柜子里衣裳又都是他少年时所穿,真不知道他还有甚么可收拾。
正蹙着眉头,腰肢儿上忽然环来修长臂膀,有清爽的气息抵近耳畔,磨咬住她细嫩耳垂:“马上就要走了,娘子大人真不肯赏为夫一个好脸色么?”
吓了秀荷一大跳,回头捶庚武:“还好意思说?就不能不去。我只怕你人还没回来,孩子就生了。她要是一睁眼看不见爹,长大后不和你亲,你可别怪我。”又问他东西藏在哪儿,我怎么找不见它?
庚武把手中布袋晃了晃,拨过秀荷的肩膀正对自己:“已经取了。我欠那人一条命,答应他务必把东西交给所托之人。等事情一办好立刻就回来,乖乖在家里等我,一定不会误了时间。”吻了秀荷一口,目光濯濯把她凝看。晓得她舍不得自己走,胆儿小,怕生孩子时男人不在身边。心里也疼她,奈何这一趟却无人可替代。
那布袋不过拳头大小,许是在哪个角落掩埋许久,袋身已然灰黄陈旧,里头装的东西却重。袋口别一枚硬纸信笺,乍一看,原来已被撕扯小半。
秀荷不由好奇打问:“怎么缺了角儿,还有另一半在哪里呐?”
庚武一双狼眸炯亮带笑,作随口回答:“在另一个狱友那里,那故人怕不放心,便撕下两半,分头叫我二人转交。”
秀荷可不好哄,这家伙城府可深,越是涉及要紧问题,越答得天衣无缝。自晓得自己对“小个子”敏感,后来夫妻说枕头话,但凡能避过的从前,他总是含糊不答。
秀荷含着下唇,凶巴巴地说:“我昨儿晚上梦见她了,另一半就在她那里对不对?她后来必然也去了京城。”
果然女人对同类的嗅觉总是灵敏异常,庚武托起秀荷的下颌,好笑道:“所以就一早上不理我?”
秀荷剜庚武:“我梦里见你在胡同口遇见她,你们还说话儿来着。我可告诉你,你要是敢和她再续前缘,这孩子我便带回阿爹家,我也学我娘,跑走了让你找不见。”
时辰已然不早,大张在门口催,庚夫人迎出去招呼。庚武便啃了秀荷一口,把包袱在宽肩上一搭:“傻瓜,胡思乱想些什么,我心里只有你。走了,不要想我。”
说走就走了,匆匆吃过午饭,把他送到巷子口,那衣袂缱风,一忽而便从金织桥尾走到了桥头。
十七岁的秀荷抚着满圆的肚子,直到看不见丈夫清伟的背影,方才一步一挪走回来。心里莫名空空落落,哦,她刚才还忘了告诉他,她做梦可准了,不然她才不会一早上不爱搭理他。要是肚子没怀上该有多好,就小几个月也行呀……她想跟他一起去。堇州府的桃花事可不许再出现一回,她可是个醋缸子,眼里容不得一粒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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嫂嫂们如今已不去茶庄上工,平日里无聊,爱给秀荷的小丫头做衣裳,那一件件小裙子、小褂子、小鞋子……粉荷嫩绿,秀巧玲珑,把桌上的两个竹筐儿堆得满满当当。还不够,还要继续做,继续做两岁的,空闲太多,打发不完呀。
洋铛弄的陈妈据说是全镇最厉害的接生婆,笃定秀荷生的是闺女,全家人给宝宝准备的便都是小丫头的颜色。衣裳做得太多了,秀荷忍不住又生出错觉,万一到时候偏生个胖小子怎么办?
月份大了夜里最难熬,每天晚上躺在四角红帐内睡不着,便想庚武,想他正在做什么。想着想着又想去了那不高兴的地方,连忙又打住,自己拿起针线绣。绣什么?再准备几件胖小子的小衣裳,以防万一。
男孩子小时候穿惯了女孩儿的衣裳,不知不觉就会以为自己是女孩儿,长大后便成了娘娘腔。隔壁镇上就有一个,和秀荷是同龄,但那人的爹爹后来把他送去学了戏,倒派上用场了。秀荷可舍不得自己的孩子再走子青那条路。那针线穿来引去,绣不多会儿就犯困起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把一个晚上熬了过去。
老关福自铎乾走之后,性格复又朗朗开怀起来,二月底退了青红酒铺,也在桥尾这头新租了个小院子。离得近了,时不时就想过来看一眼,等不住当外公呀,心里可高兴。被红姨知道了怪他太婆妈,后来就假假一会儿提只鸡,一会儿拎一挂小糕点,借口吃不完,送给倔丫头帮忙解决。
秀荷也不戳穿阿爹,每次都乐悠悠接下来。隔上三四天,叫刘伯把马车赶到巷子口,陪阿爹去桥头那边抓一趟药,日子过得倒也不枯燥。
大夫是铎乾引荐的。阿爹的咳嗽病一直反反复复,铎乾便出面请了告老在乡的曾老太医。许是因着端王爷的面子,曾老太医给阿爹看病甚是仔细。可惜阿爹总不记得炖药,那咳病吃药的时候就好些,不吃了又开始,药就一直断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