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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桃红(280)

当下便向沈蔚萱告辞道:“呀,听得我这心里头又高兴又心酸的……荣若这样的好女人,天下上哪儿去找?大夫人与三爷也真是,不晓得惜福。只怕这一趟回去,以后也不容易再接出来……搁街上呆久了,瞧孩子们这小手儿凉的,那我先走一步,你慢慢看,回头得空了我去府上看望你。”

沈蔚萱应着“好”,痴痴回望了鸾枝几眼,其实自己也觉得挽回无力。便叹一口气,低头进了铺子。

“让开!让开!押着朝廷重犯,不想死的别挡路!”长街上忽然闯过来两队精甲锐兵,手上拿着长刀与盾,气汹汹把街心的人群往两侧疾疾拨弄。

那人群还未来得及反应,后头便浩浩荡荡杀过来一支铁杆囚车,吓得一个个连忙作鸟兽散。鸾枝才要去对面街买糕点,措不及防之下便被推挤到密密茬茬的人堆里。怕元宝被挤痛,又怕如意和春画失散,连忙垫着脚尖叫“春画、春画!”

“二奶奶,奴婢在这里!”春画推着小车在人堆里艰难地挪移着。

“呜哇——”如意最怕人多拥挤,吓得咧开红红小嘴儿大哭。稚嫩的哭声清脆而惊惶,只把鸾枝听得心如刀绞。

咕噜咕噜——

板车的声音不大,然而那可怖的沉重脚铐与枷锁,还有囚车里犯人们的模样,却顷刻将男女老少们的喧嚣压过。四周安静下来,人们睁着大眼小眼错愕张望。

先来的二十三四岁,生得落落潇洒,着一袭单薄中衣,显见得被抓时还蜷在被窝里。应是个不羁的角色,那长眸里噙着讽蔑,便是被关在这肮脏带血的囚笼里游街,也依旧一副不怕死的逍遥做派。

春画靠近过来,指着他:“看,那是表少爷!…呸,畜生也有今日,活该!”

“别戳手指头,官兵凶着呢。”鸾枝忙把春画手儿一握,只是定定地瞅着囚队不说话。

祈裕却已经看到了鸾枝,扭过头来对鸾枝笑。

她依旧穿一抹海棠红的小袄儿,身段娇小小的,脸上没有镀妆,却红唇芙面,好生勾人心肠。滞滞地盯着自己,眼里头有恨有快意还有苍凉。这一刻,忍不住又想起初见她时的景象……那时候是怎样的呢?

那时候手上摇着玉骨扇子,潇洒把一娓门帘掀开,不晓得有新媳妇在里面量衣,吓得她一双秀足儿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就像是一只山野迷途的母鹿,眼角沾着泪,错把自己当做她心上旧人,挠得自己为她丢了心、失了魂,终落得个如今下场。

风水轮流,祸福旦夕。她却日渐风光了,抱着个孩子,高高在上,人上人……一辈子再染指她不得。

“呵。当初真不该对你三番五次手软。”祈裕在囚车里冲鸾枝挑了挑眉。

鸾枝咬着下唇。王八蛋,你还欠我一个耳环。

不还了,就让你一直惦记着……然后你就忘不掉这个人。

无声之言,凉薄相看,恍然擦肩。

“妈的,这家伙他就是先前那个拐卖女人的小子!听说如今又贩卖起烟膏来了!畜生啊!”

“畜生!”

“草菅人命!打死他!”

人群中有在衙门当过差的老汉忽然反应过来,一个烂菜帮子冲祈裕脸上砸过去。

一扔就拦不住了,顷刻间鸡蛋、包子、土豆全都往囚车方向扔投过去。

鸾枝心中感概,暗道这苍天总算有眼,恶人终得了恶报。正要躲开回去,一抬头,却忽然将将一愣——那后面的是谁?

他穿一袭笔挺黑衣,搭着大漠里惯穿的毛毡短褂,墨发披散在肩头,看起来风尘仆仆。一双冷峻长眸正痴痴地向这边凝望,也不知道看了有多久,眼神竟是那样的沉静。沉静得鸾枝一颗心蓦地就抽痛起来。

找了半天,还以为他不在,以为他终于回了南边老家,没想到竟然还是没逃过。

“凤……凤萧?你为何不给自己一条生路?”鸾枝蠕了蠕嘴角。

隔着人群,凤萧却看到鸾枝怀里的元宝……粉嘟嘟的脸蛋,红红小嘴里吐着泡泡,蠕来蠕去……好女人,她把孩子喂养得真好。竟然就这样早产了,堪堪提前了两个月。真想杀了那个姓沈的男人!

“桃红……”目光濯濯地凝着鸾枝,正要勾动嘴角,“啪——”却忽然一个臭鸡蛋正正地打在他冷毅的面庞上。

裂开来,蛋汁流了一脸,太不堪……就像是一条河,生生把二人的地位隔开在天上地下。

提醒自己这时候还不配。

凤萧再不理鸾枝痛惜的眼神,冷漠地撇开了视线。

“让一让!让一让!”一辆辆装满嫣红色陀罗香膏的大马车驶过来。

官兵们再次把围观的人群往两侧推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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