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嗯了声,听他脚步声缓缓离去,顿住,停了片刻,再度响起,渐行渐远。
即刻有宫女前来搀扶着我前去沐浴,这次,我没有再发脾气,我觉得,以后我再也不会逮人就乱发脾气了。
一连几日,易南天天来玉霞殿,我不搭理他时,他便知趣的默坐着不言语,我若突然想起什么,突然冒出一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他也能即刻接得住,顺着我话往下说上几句,待我托着头露出不耐的神情时,他就会收了话,陪着我继续默不作声。
不咸不淡又几日,我终于寻了个正当的理由,管宫女要了包耗子药,耗子药当然是她放的,放在了我的床榻底下。待她们都睡了后,我悄然从床榻上爬下来,钻到床底下,一寸寸摸索着放耗子药的铁盒,再一点点倒进手帕里,细细包好,放在贴身的布兜里。
得了耗子药后,我窃喜一阵,哀伤一阵,唏嘘一阵,大体来说,应是解脱的感觉占了大半,想通这一层后,我又是再笑一阵。
许是笑得太过诡异,终于有一次,易南冷不丁问我:“阿悬,你最近怎么了?”
我忙敛了神情,“没,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开了,眼睛看不见,自有看不见的乐趣,旁人自然体会不到。”
易南默了默,似乎长叹了口气,温言道:“会好起来的,阿悬。”
左右他骗过我不止一次,更何况这只是善意的谎话,我听过,笑笑,也就算了。
在我筹划着该寻个怎样的理由把宴帝叫来玉霞殿时,斯年过来了。这是自从她成亲后,第一次来看我。
斯年来的时候,易南正在抚琴,抚的是他新作的一首曲子,抛开其他,我个人觉得,这首曲子,蛮好听。
我听着这首曲子,思绪飞到我刚去太师府的那段日子,那时,易太师看管阿凌比较紧,不允他再找我玩。我在荷园闷着难受,整日的去缠易南,易南不忙时,总是领着我去放风筝,碧空白云下,他坐在青草上悠悠拉着细线,任风筝随风闲闲晃在半空中......
一曲毕,斯年方步入殿内,夸口赞了几句,又与易南见了礼,方行至我面前,抓住我手,说:“得知公主犯了眼疾,斯年时刻挂念着,却因染了风寒,不敢贸然前来,只得拖到今日,御医准了后,方才过来。”
应酬的话我不太会讲,忖了又忖,方道:“皇后身子要紧,我眼疾又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
说完这话,殿内一片寂静,我觉得,这话,貌似不怎么妥,可又一时智穷,找不出合适的辞令来,颇有些尴尬。
斯年仿佛见着了我面露的些许尴尬,大度一笑,宽慰我道:“公主所患眼疾,最忌思虑过重,郁结心中,不得排解,再攻回到双目,不利于好转,这样多听听曲调和缓清新自然自由自在的曲子,定能日渐好转。”
我嗯了声,试探着说:“叨扰贵地许久,心多有过意不去,一直说要谢谢皇帝与皇后这些日子以来的盛情款待,碍于眼疾,不能成行,现下,因由易南作陪,斗胆邀请皇帝与皇后亲来玉霞殿坐上一坐,喝杯茶,话会儿家常,若是能行,自当感激不尽。”
自觉,我这话里不妥之处甚大,当下,也顾不了太多了。
斯年缓缓松开我手,笑道:“宴帝这几日不在宫内,算着日子,也该回宫了,届时,他定会前来看望公主的。”
说着头偏向易南,“易世子在此照顾公主,本宫甚是放心,方才易世子弹的曲子,本宫很是欢喜,不知易世子肯否割爱,誊写一份曲谱,借本宫一看?”
易南应是揖了一揖:“臣之拙作,受皇后抬爱,臣等惶恐,待臣细细誊写后,着人呈给皇后。”
斯年笑道:“那就劳烦易世子了。”
斯年又坐了一刻,因要回去按时服药,方有些不舍的同我们话别。
待她走后,我笑对易南道:“日后,是要好好跟你学一学与人言语的辞令了。”
易南近前来,倒了一杯茶,笑道:“你笨嘴笨舌,我可教不来。”
我扁了扁嘴,“你见哪个伶牙俐齿的要学这些个东西啊?”
他旋即一笑,“就这个啊。”说着敲了下我头,又递过来一杯茶,“不烫,刚刚好。”
我啜了一口,“你怎么知道刚刚好?你该不会是欺负我看不见,偷偷喝了一口吧。”
他第一次,笑得如此轻松。
我想,他应是该对我放松警惕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八章
宴帝回宫后,来玉霞殿的这日,我早早收拾妥当,一再的向服侍我穿衣的宫女确认,我穿的是不是绛红色的衣袍,在得到肯定答复后,我趁着如厕时,细细把那包耗子药连同一根发簪,稳妥地收在袖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