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识君(67)
他拄着拐费力的进了屋,来到她身后,瞧见她手里正紧紧攥着一张纸,因过于用力纸张都已经拧出褶皱,上面的墨迹若隐若现,像是什么票凭。
“哭什么?发生什么事了?”他站在裴晓葵身后问道,这会儿午后的光线正洒在他的脸上,昭的他脸一半明一半暗,长睫也随之铺了一层光霜似的。
水缸上的人像是没听见他问话,或许听到了也没心思理会他,只顾自己哭个痛快,抽抽噎噎的声响此起彼伏。
梁舟迟伸出两根手指轻抓了下巴两下,记得早晨出门时还欢天喜地的,怎的隔了几个时辰归来便能凄惨成这副模样,见人不答,他挪动两步上前,身子前探,伸手去够了她手里攥着的票凭。
上头有“银汇”钱庄的字样,细看下来这应是她存钱的票凭,从前这东西他不少见,只在这单据上也没发觉什么异常,可一个爱钱如命的人何以将票凭搓磨成这样?
从头细看几回,他眼睫忽然一定,目光紧紧锁在这钱庄名号上,“银汇......银汇......”
这名头浅浅浮上他的脑海,想通后紧接着冷笑一声,“这便是了。”
“若我没猜错,你这银子打水漂了吧?”他手指轻弹票凭单据两下,“我早就知道这银汇钱庄靠不住,可偏偏有你这样的傻子往里送钱。”
“你早就知道这钱庄是骗子?”一直趴在水缸上的人猛地挺直了身子转过身来,脸上汗泪糊在一处,泪流成河,比梁舟迟所见她哭的每一次都惨。
“骗子倒也不全然是,”站得久了腿受不住,梁舟迟轻慢挪到裴晓葵身边的长椅上坐下,伤腿直挺挺的不敢曲,他晃了晃手里的票凭,“近几年私人钱庄若雨后春笋到处都是,为了让人往他那里存钱,开出的利息高的吓人,不过其中有信的过的,有信不过的,是非如何需得你自己去看。”
“这银汇钱庄的掌柜才来墨州时曾来到梁府拜访过我爹,像我爹那样的大商贾他们自然想抓住,开出的利息还很可观,银汇钱庄的掌柜更是没少在我爹身上下工夫,连端茶倒水这种事都做得出来,但我爹最后愣是一文钱都没在存在他家。”
裴晓葵眨巴眨巴眼,抽抽哒哒的听的很是认真,“然后呢?”
“你先告诉我,这钱庄到底出什么事了?”他微侧过身,面朝裴晓葵,晃了晃手里的票凭问道。
提到这钱庄裴晓葵就恨的牙根痒,恨不得亲自去扒了那钱庄掌柜的皮,于是她咬着牙道:“今早我去钱庄想着把存里面的银子取出来,谁知到了那里早就人去楼空,我就一路跑到衙门,哪知衙门口堵的都是被他骗了的百姓。听说钱庄掌柜拿着那些钱不知去做了什么,连本带利全赔光了,如今到衙门自首,可他自首有什么用啊!”
一想到她存在里面近三十两银子,心疼的像被人挖去,就连当初听闻赵舒恒议亲时她也没这么难受!
那可是近三十两银子啊,是她一点一点攒下来的啊!
这种事儿见怪不怪,梁舟迟听了脸上一点波动也没有,只道:“这就是了,知道当初为什么我爹不肯往他那里存钱了吗?私下我命人查了一下,那钱庄掌柜好赌,你猜这样的人若是每日看着大把的流水同时又赌红眼了会做出什么?”
“生意人啊,最忌嫖赌,一沾上这两样,变数就大,信不得的,”他一顿,“若我没猜错,当初这钱庄给出的利息不低吧?”
说来惭愧,裴晓葵噘起嘴,绝望的点了头,“每三个月八十文钱。”
听到这里梁舟迟笑出声来,“看,果然有人上钩,合着你什么都不用做,每个月就能入账这么些。”
“可是头三个月的确是给了的......”裴晓葵用袖子擦了眼泪,方才心里太过悲惨,嗓子都有些哑。
“不给你点肉星,怎么能钓出你身上的五花啊!”他将手里的票凭叠放整齐后又重新塞回裴晓葵的手里,“你当将这个好生裱起来做个教训,时常拿出来看看,往后别人怎么骗你你都不会上当了。”
“真就没一点法子了吗?银子真的都拿不回来了?”她将手里的票凭捏的死死的,指甲都跟着泛白。
“人都跑去衙门自首了,这摆明了就是‘要钱没有,要命一条’,银子多半是要不回来了。”
听了梁舟迟的话,裴晓葵心里更疼了,哭的泪都干了,只能绝望的捶着自己心口一口接一口的叹气。
梁夫人买回纸墨后一头扎进了屋里,梁舟迟亦拄着拐进屋,一进来便见着梁夫人坐在桌前急急研墨,手底是展平的信纸。
“娘,你这是要给谁写信?”梁舟迟问道。
“给凉州去封书信,”她手上动作稍缓,却也不抬眼,“晓葵出了事,缺的那些银子我得想法子给她填补上,她还等着银子开铺子呢,再不济,你姨母和姨丈这点银钱还是会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