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和亲嫁暴君(216)
云琦不解地望向他。杨清元道:“回去吧,我要走了。”
进了军营,在层层士兵的戒备下见到了主帅沈祁。
这时的沈祁正坐在位子上,神情略显颓然,已不复曾经意气凌云。
杨清元问他:“世子,请问大周皇帝是否考虑清楚?又或者,您是否考虑好了?”
沈祁握着的拳头无力地搭在摆着地图的长案上,闻言,拳头松开,手掌朝下抚过周朝收复的疆域,又抚过那些长久失去的疆域。
“也许如鸢鸢所言,这已是极致了吧。”他低声道:“终究是不能再进一步了。”
带着难以消解的壮志未酬,沈祁苦涩地合上眼。
“还有最后一种方法。”
沈祁睁开眼睛。
杨清元道:“还有最后一种方法,当年荆轲刺秦,今日亦可效仿。”
这句话一出,沈祁的眼里忽然卷起摧枯拉朽的风暴。他立目圆睁,不敢相信地注视面前这位“汗王近臣”。
杨清元古井无波:“岱钦汗王是朔北军绝对的主心骨,刺杀他,可重创朔北的士气。这件事,我可以去做。”
沈祁面容冷厉,缓声而道:“杨大人,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杨清元道:“我知道。”
“你还记得你今天是来做什么的吗?”他还是不敢相信,他甚至怀疑这是岱钦的试探。
但对方微微点头:“我记得。”
“那你…”
“因我心里一直还认,自己是周臣。”
沈祁双手按住长案,支撑着身体缓慢地站起。脸上的震惊止不住,心中的震撼除不去。
杨清元低下了眉目:“您还记得我去阳城求见您的那回吗?”
“你带了数十灵牌。”
“是的,我说过我不会忘记这些死去的人,也没有忘记祖上的忠勇。我说过,请您信我忠勇杨家。”
“但是你也是岱钦的臣子,你对他亦有忠。”
“当初他救下我,我便做他的臣,是为保命也好是因畏死也罢,都不重要了。一臣不可侍贰主,我一直认定自己对汗王只以“义”字行事,以此聊以□□。但如今忠义两难全,我只能取忠而舍义,因我为周臣,忠字不可违。”
忠义,忠义二字,如此轻,又如此重。
这二字曾在沈祁心中拥有不可撼动的位置,至真至纯,一尘不可染,没有转圜余地。他凭此二字行事,可壮志凌云可气吞山河。
而如今,他听到杨清元口中说的这两个字,却是愈加苦涩难抑。
他问:“但是朝廷曾亏待过你杨家。”
杨清元道:“是,但先父教导过我,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君可负臣但臣不可负君。虽我亦懂良禽择木而栖的道理,但一边是我同族人,一边却是异族人,骨子里留着中原人的血,纵使君父薄待我,我也不能弃君父不顾。”
苦涩又加重一分,沉重又积压一分。
“你要杀岱钦,朔北人不会放过你。”
“我原本也不打算放过自己。汗王待我不薄,我背弃于他,实在天理不容。不论成功与否,我都会自刎谢罪,绝不会苟活于世。”
杨清元垂下的眼帘重新抬起,有泪水满溢,有泪水夺眶。
沉重便彻底压弯沈祁的脊背,头一次,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问:“如果你真的这么做了,就会令朔北撤兵吗?”
杨清元又低头:“我不知道。或许不会。”
或许只会更激化两国之间的仇恨,将战争推向无可挽回的深渊。
到那时,沈鸢怎么办?阿木斥怎么办?
沈祁站在那里。
过去的一年里,当他踏上失去的土地,这里有许多忠义之士愿意舍生取义,为退守南边的朝廷献身,为中原军效力,前扑后继,络绎不绝。
这便是推着他一再往北的动力,因忠君报国,是天下文人志士的理想。纵朝廷羸弱,纵君父负我,我也愿肝脑涂地,不负君父。
忠国,便是大义。
但走到了这一步,牺牲的已经太多。忠义不再至真至纯,它可陷淤泥可堕渊涯。牺牲的,仍是许多人的生命。
大义终于化作一座大山,沉沉地压在沈祁肩头。
良久,沈祁扶住了杨清元。
“有件事我想问你。”
“请问。”
“依你对岱钦的了解,若他真的统治华北,华北的中原百姓将怎样?”
杨清元没有犹豫:“他会善待百姓。”
会做明君,会做仁君,也会令百姓休养生息。
这便是沈祁听到的答案,也是让重担卸下的唯一答案。
沈祁再次合目,在安静的黑暗中长长地叹息。许久后,他开口。
“不用了。”他说:“不要再牺牲更多的人了。我接受岱钦的条件。”